章云之在给水缸里的锦鲤喂食,“一年到头,你都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大过年的,还不让他们偷懒一下?安修这身体,一顿饭不吃,也不妨事。他年纪轻,又不是自小在咱们家长大的,你别那么多规矩吓着他。”
“我的那点规矩哪里能吓到他?我看这臭小子鬼灵精的很,哪里是轻易让人拿捏的?老四又把他当孩子一样宠,我看那样子是恨不得天天揣着口袋里随身带着才好。老四从小就没短缺过什么,我还真没见过他喜欢什么,喜欢到这个份上。”
“这样不是很好,有安修拴着他的心,现在又有了冒冒和吨吨,总好过以前那无牵无挂的样子,身边男男女女的,他就没个放在心上的,我还真怕他这辈子毁在秦……”章云之话到这里,没有继续,但她的意思,季仲杰明白。
“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孩子做的过年衣服送过来没有?”
“定好的下午送来,我看安修带来的不算多,临时又给他加了两件大衣。君严那边,临时赶制是来不及了,下午让曲靖带他出去买几身新的。”
“还是你想的周到。就这么定了。”
季君严端着杯参茶立在门边,两位老人最后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可是他高兴不起来,他在季家所受到的待遇甚至比不上陈安修,他是季家的亲孙子,而陈安修只是四叔的一个情人而已。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因为今天不用上班的缘故,章时年的穿着比较简单随意,立领的线衫搭配直筒的长裤,稍稍减少了一些距离感,人显得比较容易接近。
但有这种感觉的并不包括昨晚刚挨训的季君严,章时年昨天近乎暴烈的态度,让他至今心有余悸,“我是来给爷爷送茶的,看他和奶奶在说话,就没过去。”
章时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四叔,我……”
章时年听他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不耐烦继续听下去,抬腿就要走。
“四叔,我妈妈病了,是肝癌,时间可能没有多少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回来,给外公外婆扫扫墓,然后葬在他们身边。我知道昨天的事情是我太莽撞了,但是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妈妈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四叔,爸爸说,他和妈妈做了对不起的事情,要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但是能不能请你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帮我们这一次?求你了,四叔,帮我妈妈回来吧。如果她无法回来,将是她这辈子的遗憾。”
章时年抬头看看天空中翻滚的乌云,看这样子可能真的会下雪,“我昨天就和你说过了,我和你……爸妈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讲。”
季君严上前一步说,“四叔,你不是喜欢过我妈妈吗?”
章时年微侧头,笑瞥他,“谁和你说这些的?我猜是你爸爸吧?”连求人都骄傲地像公主的秦与溪肯定不会和儿子说这些,除了她,就只剩下那个爱秦与溪爱到没有理智的三哥了。“怪不得你昨天潜到我房间里放照片,是想让我想起什么,顾念旧情?二十年都过去了,你爸爸为了你妈妈还是什么都愿意做。”这也是秦与溪的本事。
季君严的沉默代表着承认。
“君严,你是个小辈儿,我并不想对你做什么,也不想说重话,但记住你的本分,我的任何决定和选择都轮不到你来干涉。上一辈的错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要弥补或者道歉,现在来说都没什么意义。别做让自己会后悔的事情。”
“是因为陈叔叔吗?因为四叔现在喜欢陈叔叔,所以不喜欢我妈妈,所以也不想帮她了?”
章时年皱眉,“别这么幼稚,君严,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有些事情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了,并不是你爸爸说的就是事实。也不要一味把责任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推。”
季君严低头答应说,“我明白了,四叔。我去给爷爷送茶了。”
章时年看他那倔强的神态就知道所谓的明白都是敷衍,但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没有教导的义务。
*
腊月二十九过去,转过天来就是年三十了。从中午开始就飘起了小雪花,不算很冷,就是天阴沉沉的,好像能再下场大雪一样。
“其实过年的习俗哪里都差不多。”其他人在屋里包饺子,陈安修带着吨吨自动请缨来贴春联,章时年则抱着冒冒在后面凑热闹。跃然和陶陶也拉着刚买的小灯笼满院子跑。
“正不正?”陈安修先把春联压在门框上比划一下,问后面的那群军师们。
吨吨手里拎着下联,左右跑跑看看,只要他说正,陈安修就拿着小笤帚扫一下。
“小小叔,你要吃糖葫芦不,给你一颗。”
章时年替冒冒拒绝,“他不吃,陶陶自己吃吧。”
冒冒却是个没骨气的,他爸爸的话没说完,他的小爪子早就伸出去,嘴巴都张开准备着了。
章时年帮他擦掉口水,“安修,看你这馋猫儿子。”
陈安修贴对联的间隙不忘洗白自己,“这和我没任何关系,我从来都不和别人讨东西的,对吧,小跃然?”
跃然大声回答说,“对。”主动把糖葫芦塞到陈安修嘴里,然后再给吨吨一颗,“小叔叔也吃。”
章青词是负责擀面皮的,听听外面的动静笑说,“今年家里添了这么多人,果然是比往年热闹多了。”
吃团圆饭,看春节晚会,放鞭炮,给老人磕头,陈安修是跟着章时年他们一起的,冒冒和吨吨则是跟着季君毅他们,别人都是真的磕头,就冒冒在垫子上歪歪扭扭爬了两下,不过收到的红包分量,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最后才是跃然和陶陶,两个最小辈的。
磕完头之后,时间还早,本来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不过房间不够,就只让孩子们睡觉去了,大人们继续留在客厅里聊天,这家好像没有打牌打麻将的习惯,陈安修事先买了几副牌也没好意思拿出来,他掐着时间给绿岛家里一众人从爸妈小舅到姥姥姥爷,奶奶,叔叔之类的长辈都打了电话拜年,最后也给陆江远打了一个。
“陆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安修。”
陈安修听那边有鞭炮声,但没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就问,“你……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他们都在楼下,我上来休息会。闹腾半晚上,有点累。”
“那你早点休息。”
“和谁打电话呢,一脸沉重的样子。”季君恒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递给陈安修一杯,和他一起靠在窗台上那里聊天。
“大过年的,我沉重什么,反倒是你,相亲怎么样?”
季君恒苦着脸说,“别说了,一星期相了三个,看来家里人真是容忍我到极点了。我是不指望有小叔那样的待遇,可以放宽到四十,可我爸爸竟然威胁我说,如果到三十岁生日还没对象的话,就随便找个让我结婚,这也太惨无人道了。他们再逼我,我也像小叔一样,找个男人过日子好了,找个你这样的,过日子还轻松自在点,不用受拘束。安修,实在不行,咱俩凑一对吧?”他得寸进尺地把脑袋公然枕在陈安修肩上。
陈安修推他,“一边去,你。”不过他也知道季君恒这段日子真的快被相亲逼疯了,像季家,陆家这样的家庭,如果没有太大意外,孩子结婚没有拖很晚的,“你可以去和你小叔取取经。问他怎么办到的。”像章时年这样拖到现在的,绝对算是异数。
季君恒眼睛一亮说,“要不,你帮我去问问,小婶?”
“季君恒,你又欠揍是不是?”
两人在推搡的过程中,季君恒手中的咖啡撒了几滴在陈安修的袖口上。
“我回房间换件衣服。”待会就可能有人来拜年,他总不能穿有污渍的衣服。
“早去早回。我等你。”季君恒对着他摆摆手。
陈安修不搭理这个已经受刺激过度,快要神经的人,他回房的途中顺便去厨房取了冒冒的奶,一回身就看到季君严在门口站着,收敛了平日里的撒娇纯真,此时一脸阴郁。
“君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脸白地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