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说的不对?”花满楼倒是好脾气。
“鞑子朝廷根本不把汉人当做人看,与其憋憋屈屈的种一辈子地,不说能不能活到老,就算活到老也吃不饱饭,还不如豁出去痛痛快快的干一场!”那个人不仅声音冷,长相也有些阴森,一道长疤把他的脸斜分两半,有种另类的触目惊心。“像你们这些有钱人又是什么好东西?像条狗一样的舔跪鞑子,等他们什么时候觉得你们够肥,还不是一样的宰?”
“老五闭嘴!”先前那个求饶的大汉狠狠地呵斥着同伴,再看玉笙的时候脊背弯的更厉害了,“大爷息怒,老五一家被鞑子害的只剩他一个了,他……”
“等等!”玉笙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鞑子朝廷?谁建的?”
不至于自己离开几年,那些蒙古人就攻占大庆了吧?
这怎么可能?
这下轮到那伙人脸色奇怪的看着玉笙了。如今百姓被鞑子祸害的够呛,就算明面上没人敢说什么,但暗地里哪个不咒骂?不不不,重点是大家都那么痛恨鞑子,怎么会有人连朝廷里是谁做主都不知道?
玉笙沉着脸不说话,但花满楼没有闲着。
“我们自海外归来,祖先乃先宋遗民,久慕故国,直到我们这一代才重归故土。这里……”花满楼略有犹豫,“和祖先记载的不一样。“花满楼的借口找的不算坏,至少一个海外遗民,不知道当今华夏的现状也可以理解。
盛世时的占山为王和乱世时的落草为寇完全是两回事,虽然他们做的事差不多,但后者总是让人同情的。玉笙默默的打消了把人送衙门的打算,前提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伙人的老窝名义上被称作正气寨,实际山简陋的很。寨子中有老弱留守,还有几个家常打扮的妇孺。几个孩童在嬉笑打闹,其中有眼尖的先看到了大人回来,顿时高兴的跑过去,结果跑到一半发现有两个外人。
很少见外人的孩子们都有些怕生,呆愣了一下,一哄而散。
很快,整个寨子都安静了下来。
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当做洪水猛兽防备,不得不说,无论是玉笙还是花满楼,都是头一遭。
好在机灵人也不是没有,一个剃了发只留下寸许长发茬的年轻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的身形很消瘦,一件打了补丁的麻衣挂在他的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这样一个人若走在街上,玉笙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可此时他既然主动站出来解围,倒是引起了玉笙的注意。
只一眼,玉笙就移不开眼睛。
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个人面上看到了潜龙之相。拥有这样面相的人,若不出意外一路成长,最后大多登顶为皇。
“你叫什么?”玉笙问。
“小僧还没有法号。”那个年轻人行了个佛礼,“俗家姓朱,在家中排行第八,大人叫我重八就好。”
“朱重八。”玉笙重复了一遍,忽然一笑,“好名字。”
第117章 想捅一捅马蜂窝
朱重八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会夸赞自己的名字好。正如他所言,这个名字取得很随意,因为在家族中排行第八便叫了重八,没有一点其他的寓意。
他倒不是想抱怨什么,从小身边的人都一样,大字不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连孩子都养不起,谁还会在意名字是什么。
朱家算不上大家族,靠租地主家的土地过活,但年景不好,连租子都欠了不少。朱重八是家里的小儿子,还算幸运,不像其他兄姐,除了大哥,都因为养不起送了人。但这不代表他在父母膝下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在年纪不大的时候,他就去给地主家放牛了。可好景不长,地主家的租子总不能一欠再欠,再加上这世道不太平,最后朱父撑不下去撒手人寰,连坟地都是别人资助的。
从此以后,朱家兄弟天各一方。那年,朱重八十七,入了皇觉寺。
想做和尚是为了吃饱饭,寺庙里也不是那么太平的,一个连小沙弥都算不上,自然被支使的团团转。可就算这样,半年后,朱重八还是不得不离开了那里,因为寺里的粮食也不够吃了,他得出去化缘。
化缘只是个好听的说法,但对于出家只为吃饱饭的朱重八来说,那就是去要饭。当然,如果要饭能活下去的话,也没什么不能做的。一路行来,他去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也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有时候遇到善心人能吃上一顿饱饭,大多数时间都是半饥半饱,偶尔饿晕了也并不稀奇。就比如说这一次,他直接饿晕在了山下的茶摊上,还是摊主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觉得寨里弟兄不多,才把他捡上山,打算发展出一个壮劳力来。
醒来以后的朱重八对这个提议倒没有排斥,如果能吃饱饭,做什么不是做呢?可是他没想到,就因为来了两个人,只露出貌似对自己很欣赏的样子,就让之前还拍着自己肩膀说做山大王前途无量的寨主转手就把自己送出去了。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果然都被狗吃了。
对此,朱重八只想说:吃得好!
不说别的,只看衣着打扮,傻瓜都知道跟在那个人身边更有前途。他能在这汉人不如猪羊的世道里一路漂泊平安活下来,虽然亏没少吃,但也把一双眼睛练的极利。看人不说十分准,就有个七八分。
哪些人心肠软好攀附,他心里都有数。
这些念头只在他脑中转了一瞬,他整个人都殷勤了起来,连玉笙都不得不承认,有了他,这一路上的方便不止一点半点。
朱重八这两年走过的地方不少,每到一地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遇到不知道的,也大大方方的说不知道,然后再出去打听。在路过一个正遭遇蒙古兵屠戮的小村庄的时候,玉笙没犹豫的直接出手,毫无疑义的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那十几个蒙古兵,自那之后,朱重八看他的眼神更加炽烈了。
只是他还什么都不敢说,因为自那之后,自己跟着的这两位公子的脸色沉的能滴墨了。朱重八这才真的信了他们是从海外来的,若是中原人,恐怕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玉笙的心情的确很不好,认真说起来,这才是他所亲身经历的真正的乱世。不像在大庆时待在京城只知道战报,也不想在大宋即使亲历战场也只是去西夏的国度捣乱,他现在所见到的,是芸芸众生相,绝望痛苦,希望渺茫。
老实说,玉笙都有转道去大都的冲动,赵祯的炸药方子他还记得,想要送人上天并不算难。可他到底还有理智,算计李元昊那一会儿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李元昊身后还有一群拼命拖后腿的。可这里,元朝已经立住了,玉笙不会天真的觉得只死几个头头脑脑就能解决问题。
好在,他运气不错,抄个土匪窝都能抄出一个朱元璋来。
朱重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种被盯住的错觉。
朱重八是个好向导,但他所了解的,也只是普通人所涉及的那部分。一旦关系到江湖,他也只能说出一个丐帮,因为出来流浪化缘的时候,他和乞丐也打了不少交道。然而就算是丐帮,他也说不上什么来。但他机灵,见到有人做江湖打扮,就会主动上去表示一下倾慕,然后顺便打探点什么,一般而言,还是很诱人乐意装一下大佬的。可这样来的消息的真实性,比道听途说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玉笙想知道江湖事,也只能亲自打探了。
至少,以他的眼力,是不会见到地痞流氓就以为人家是混江湖的。不管怎么说,这世道虽然变了,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大庆,可既然有张三丰,怎么就不能有姬冰雁呢。
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玉笙没少用心。可就像该来的总会来,没有的也不能无中生有,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倒是另一条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消失十年之久的武当张翠山张五侠现身了。
张五侠在武当七侠中排名第五,是张三丰张真人亲授的最后一个徒弟,在江湖中也名声斐然。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十年前与金毛狮王谢逊一同失踪。谢逊树敌无数,在江湖中堪称人人喊打。那些人中有些的确是他的仇家,可更多的人却是以此为名义,想要杀了他得到他手中的屠龙刀。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
玉笙不信单凭一把刀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但兴趣确实是被勾起来了。要是有机会,他倒是真想把那刀弄到手玩几天。如果那把刀真能号令天下,那教朱重八一套刀法就好。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不愧是未来能够推翻元庭建立大明的人物,这些日子玉笙一直在暗中观察他,自然知道他如此用心绝不会单因为被转送给自己的原因,他如此积极,似乎不满足一个长随的身份,而是想做更进一步的心腹。
玉笙对此并不是很满意,他觉得朱重八所求的太小。可对朱重八而言,在没有被逼到绝境只剩下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他是情愿跟着一个实力强大的人吃饱穿暖得到庇护。蒙古人的凶猛残暴已经深入人心,但凡有条活路,轻易是想不到造反的。
当然,朱重八的这种想法已经开始有了转变。当他发现,只要会功夫,那些蒙古兵就会被轻而易举的解决,以往那坚不可摧的形象轰然倒塌。夜深人静时,文化水平只能达到勉强读写的朱重八就会想起曾经和他一起躲在破庙里避雨的老乞丐讲的那些得遇明主建功立业的故事,心里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