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奕取下防风镜和手套,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脑后,认真道:“族长,我的手下告诉我,他曾看到三公主偷偷潜入圣宫。”
葛天黎动一动嘴角:“阿寅?噢,那个不成气候的东西,我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期许。不过既然她越来越不知分寸,我便小小地警告她一下。”他眼珠一转,把手放在青年肩头:“别让这种小事打搅你,奕,你有更加重要的使命。奕,听着,这是我们盼了千万年的盛典——你知道吗,阿聿,阿卿,我们的诏谕之契,她又以另外一种姿态......”
葛天黎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笑容:“回来了。”
葛天奕略微沉眉,静静看着对面的男人。
沉默片刻,葛天奕说:“我只想要找回我的未婚妻。”
葛天黎摊手:“很好,我英俊的男孩,你现在就应该去找她,去找我可爱的外甥女,她继承了我妹妹的灵魂,也继承了阿卿的灵魂。”
葛天奕的嗓音很低:“我失去了聿公主,又失去了卿儿。”狠狠皱眉,一拳砸在桌上:“这一次,我一定把她留在身边!”
水杯被拳头的力道震向空中,分离破碎,葛天黎笑着将碎片复原,重新摆在青年的面前:“你一定会和小绪一起,诞下下一任诏谕之契。”他贴在葛天奕耳边低语:“我告诉你接下来的任务,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在阿寅面前这样做......”
葛天寅离开乌尤晨昏塔回到葛天城,城门洞开,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正向城外进发。
高大的青年骑着覆满钢铁的凶兽,慢步走到葛天寅跟前。
葛天寅抱着兔子对他笑:“阿寅见过少主奕。”
葛天奕道:“三公主客气。”
葛天寅询问他:“看这阵仗,少主是又要去遥塔了?”
葛天奕抚摸枪管:“我舍不得走,每一次出征,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看到葛天的长生花。”
葛天寅递给他一只花环,弯弯眼睛:“恭候少主凯旋。”
葛天奕压低眼睛,接过花环,驱着坐骑飞奔而去:“后会有期!”
葛天寅目送军队走远,抚胸松一口气,转身进城。她心底放松许多,只要少主带兵出征遥塔,葛天黎的注意力就能分走一大半,这样她便有更多的机会偷进圣宫研究葛天的秘密......
☆、Ⅳ穷极遥塔篇27
最后一个高举旗帜的士兵走出城门,葛天寅立在桥头,微笑着摇手。城门闭合,缓缓落下警戒线。
今天和往常一样,艳阳高照,圣洁的长生花亭亭玉立,街道间乐曲悠扬。
葛天寅在路上遇到一位孤独的老奶奶,见她行动不便,打算送她回家。
她问老奶奶:“您看不见吗?”
老妪的眼珠很浑浊,笑容很慈祥:“是的,瞎了很久了。”
葛天寅说:“下一次我会给您送一些碧湖的水,把它抹在眼睛上就能重新看见了。”
老人委婉地拒绝:“上一次看见阳光时,我的儿子还活着。他以前是出征遥塔的勇士,我勇敢的儿子再也没回来过。如果我看见阳光,却看不见他,那种亮堂堂的寂寞令我恐惧。”
“......”
老人的声音很平缓:“世人都说葛天长生不死,就是肉体腐烂,灵魂也会返回归墟重新转生,可是葛天的灵魂也是会死的。”
虽然老人说她看不见,可是葛天寅总觉得坐在身边的这位老太太正牢牢盯着她的心脏。
“小姑娘,你要记住,这世上有长生,有不死,但是没有永恒。”
“这......难道不是一个悖论吗?”
老人用她枯槁的手摩挲葛天寅的脸颊:“是不是悖论我不懂,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
告别老妪,葛天寅慢慢走在前往王城的路上。她看到路边带小孩的妇人吓唬哭闹的小孩,说:“再苦,再哭就送你进王城的军队,长大以后出征遥塔。遥塔的钢铁龙可厉害了,一口吃掉一百只魂魄和元神,被吃的人连回归墟重生的机会都没有。”小孩立马止住哭声,一声不吭。
葛天寅的眉头渐渐皱起,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王宫花园的浮雕喷泉前,管家降音穿着纯白的燕尾服,恭敬迎接主人的归来。
葛天寅解开长袄的系带,降音跟在她身后,为她脱下长袄,顺手交给身边的侍女:“公主,热水已经备好,请问今天您中意香乳还是花粉?”
“花粉吧。”葛天寅取下头花,一边松耳坠一边问:“最近宫里怎么样?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葛天奕带军去遥塔,哥哥呢?”
降音屏退侍女,摁下屏蔽结界的按钮,跪在葛天寅的雕花银凳边,仔细梳理她的长发:“老臣谨遵公主指令,密切监视宫中一举一动,自上次族长和少主奕从遥塔回宫后并无异样。今天早晨少主奕进过一次圣宫,正午时族长先带一支军队出了城,刚才少主奕又带军出了城。”
葛天寅把头花放在水晶盘子里,低眼:“也就是说,哥哥和奕都去了遥塔?”
降音颔首:“是的。”
葛天寅站起身,一颗颗解长裙的盘扣:“哥哥走之前留什么话了吗?”
“族长说这次出征时间不定,期间也请公主主持宫中事务。”
“我知道了。”
葛天寅把衣领退到肩头,裸着脚踝走到浴室门口,侧脸:“怎么?”
降音满眼困惑:“嗯?”
葛天寅按下按钮,门扉合拢:“你出去吧。”
降音望着门上妖娆的人影,垂垂眼,弯腰:“是。”
哗啦——
她立在浴池中央,偌大的水池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葛天寅把木盆举过头顶,再次倒下混着花瓣的清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滑的肩背上,大腿泡在热水,上身瑟瑟发抖。
她闭上眼睛,抱住自己。
葛天奕说舍不得离开葛天城,因为每一次出征遥塔,他都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看到城里的鲜花。葛天寅又何尝不是?她舍不得宝贵的生命,舍不得离开心底的人。每一次接到葛天黎的任务,每一次瞒着葛天黎偷偷做事,她都害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