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从远处自上而下飘来一阵冰晶雪花,隐隐吹来冰凉的风,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阿狰掉头拔腿就跑,阿絮以为她要跑路,反手去抓,“喂你去哪!”
阿狰一晃就没影了,“条件反射!来不及解释了!诸位兄台保重小弟先行一步!”
嘭一声,一道冰蓝色飘带落下,一袭雪白的身影将阿絮扑倒在地。
阿絮倒在台阶上硌得屁股疼,哀嚎一声,“啊呀,什么东西!”抬头看到前面台阶上左右各立了两位垂眉顺眼的白衣童子,共四位,都低着头,手里捧了白玉托盘,每盘各盛一只冰玉长颈瓶,其中装了清亮的琼液。
什刹拉了拉蒲牢的袖子,两人恭敬跪下,匍匐叩首,伊夏也翻身下虎,弯腰行礼。
阿絮心里咯噔一下,蓦然回首,一张娇蛮的笑脸映入她的眼帘,搂着她的脖子,嗔道:“我好想你啊,你这个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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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被凭空飞出的陌生女子紧紧抱着,战战兢兢地撑起身,嗫嚅道:“对不起、这位、呃——漂亮的......”
“说呀。”满头银丝顶着兰色的花纹,女人玻璃珠般明亮的眼球直直看着她,“我就爱听你夸我,说我美,说我漂亮,说我聪明,说我比其他人都好,好上千倍万倍,谁也比不了。”
阿絮沉吟一声,由着她抱着胳膊,在蒲牢的搀扶下站起身,女人挑起一只眼皮,神情冰冷地看向蒲牢,捉住她的手,从阿絮身上拉开,冷言冷语道:“你又不喜欢她,把她害得那么惨,何必惺惺作态。这里不要你。”
蒲牢皱起眉,“雪麟尊上,你误会了,这位不是你认识的某个人。”
“什么?”雪央君秀眉一挑,转向阿絮,扣住她的手腕拉到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嗅了嗅,笑,“你当我跟谁一样,什么都分不清?本座堂堂中正圣兽王,不说品阶,小青虫子,就是你的父亲开世龙神见了本座都得下跪,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教训我?”
蒲牢一个头两个大,急忙跪下,“尊上恕罪,蒲牢无意冒犯。”
阿絮见不得蒲牢受半点委屈,甩开雪麒麟扶蒲牢站起来,把她护在怀里,迎着雪麒麟桀骜的目光,说:“不过是第二界层的玩物罢了,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敢对我的人无礼,这样就是圣兽王的聪明吗?你要想我夸你,还是拿出真本事来吧,雪麒麟。”
阿絮此话一出,几人霎时都没了言语,最诧异的当属雪麒麟,“第二界层的玩物”,四方秘境里都没人如此出言不逊,更别说现世了!什刹的脸都青了,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别过头叹气,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雪麒麟,真不知道葛天绪是怎么想的。
台阶上端玉瓶的白衣童子厉声斥道:“大胆!竟敢对中正王无礼!”话音刚落,一道金光便闪了下来,原是童子掷出的回行镖,阿絮敏捷地躲开,从锁骨上双燕的白色纹身飞出两只白鸟,快速追上回行镖,用爪子碾碎了。
蒲牢按住阿絮手背,低声道:“龙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要为了我顶撞雪麒麟,对我们只有坏处。”
阿絮摇摇头,沉下眉,说:“不,秋宁,你不明白,对付雪央君这种人,就必须狠狠踩她,把她踩死了,她才会听你的话,否则她就会一直欺负你。我要不在一开始跟她狠着干,越到后面越受牵制。”
雪央君昂着下巴看着她们,面上有些疑惑,朝阿絮走近两步,说:“虽然我早就想过,你一定经历了非常可怕的事,会失去很多东西,忘记很多事情,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落魄到了现在这个样子......”说着说着,她的眼中忽然有了湿气,伸出手,轻轻去摸阿絮耳边的发丝,“你知道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心疼吗?”
阿絮绷着脸,沉默看着她。
雪央君说:“从前你不说,我心里也是清楚的。我知道,你是从‘井’上面下来的,自然看不起我。可是从前,你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糟践人的话的,不管我再怎么任性胡闹,你生气归生气,但从不会给我脸色看。”
阿絮打断她,“你的臆想结束了吗?”
“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是谁?”
雪央君说:“我知道你经历了我无法想象的劫难,所以失了灵能,废了肉身,容貌记忆都面目全非,但你的魂魄还是你的魂魄,你灵魂脉路里的气息是无法改变的,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认出来。”
阿絮看着她慢慢走近,低下身,抓住她的臂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用胸膛挤出来的,“我是小雪啊,玉朗,我是小雪,和你在大禁井看海天雨的小雪,帮你在碌宁川追踪地脉的小雪,陪你在星风之柱望流霞捞坠光的小雪啊。”
“雪麒麟,接受现实吧。”
雪央君说:“你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但你还是回来了,不是吗?没有关系,我会帮你,帮你回到原来的样子......”
阿絮大声道:“接受现实吧!”两手固定她的头,压低嗓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我也清楚她很强,强到足以站在整个世界的顶端俯视众生,无数人被她吸引,情愿为她付出一切,我明白,我理解,那份与身俱来对强者的憧憬和崇拜,以至生出的盲目的爱,但是,请你记住,这些人中不包括我和我的妻子。”
雪央君冰蓝的瞳仁缓慢放大,中心映出阿絮和蒲牢的容貌。
阿絮说:“我的出生和她的确有些渊源,有人利用她的残体刻印创造了我,我保留有她的一些特质,除此之外,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说到此,阿絮冷笑一声,“而且很混蛋的是,我却还要因为她背负沉重的使命,去承担根本与我毫不相干的责任。自己做错的事,让别人去赎罪,还牵扯进许多无辜的生命,我不止一次想过,她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人,所以每当有人把我和她强硬地捆绑在一起时,我的心中都会生起一股恶寒。”
雪央君吼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阿絮镇定道:“雪麒麟,我的灵魂就是她的灵魂,这是在不同选择下,走在不同道路上的同一个灵魂,对另一条路上的自我的评价,就此而言,你才是没有权力插嘴的那一个。”
“呵呵。”雪央君低着头,肩头抖动,忽然阴沉沉地笑了,“我就知道,这么一个人,我永永远远,永生永世都无法企及,只能仰着脖子在后面追着,赶着。人家呢,有心情的时候安慰你两句,看你可怜,陪你玩玩;可要是忙了,烦了,就把你扔的远远的,看不起你,你从都到尾都是一个局外人。”
阿絮毫不留情道:“在什么阶层,玩什么游戏,这个道理,你应当比我懂。”
“没错。”雪央君昂起头,一扫满脸阴翳,两眼神采奕奕,神情倨傲道,“既然你不愿意‘大树下面好乘凉’,那么现在,游戏的规则由我制定,你觉得你凭什么能成为胜出者?”
“我显然就是一个坐在大树下面乘凉的人,只是没有选择直接钻进空树壳子里做徒有虚名的寄生物。我的身份,我的使命,就是我请求的人都必须与我结盟的筹码——因为如果拒绝了我,迟早有一天,世上所有灵物都会化为腐朽。”
雪央君沉下脸,叫了一声什刹,“辟邪,她所说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什刹说:“那是只有她才清楚的事情,不过只有她才能从源头上铲除‘天寰’,加上秘境诸国的‘长生供’制度,尊上仔细想想吧。”
天寰的狩猎不仅在现世出现,在秘境更加频繁,近乎每百年都有一支氏族伤亡惨重。秘境诸国的‘长生供’制度更是给秘境子民增加了沉重的负担。每十年都会有神秘的‘圣女’从‘井’上面下界,向指定的国家公布新的贡品,只要没能按时完成,就会面临亡国之灾。
阿絮说的对,迟早有一天所有灵物都会消亡,谁也逃不掉。
雪央君问阿絮:“龙玉朗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阿絮满脸无谓,戏谑笑道:“龙玉朗是个死了的人,至于我么,我姓宋,宋明絮。”答完雪央君的话,她沉沉地看了什刹一眼。看来辟邪这个人,知道的比她想的要多。什刹口口声声说一直跟随雪麒麟,跟她修行,打听秘境和鹭海的事情,可是丝毫没有提起葛天传说,也没有揭露龙玉朗的身份,倒是个有心思的。
不过转念一想,根据什刹在秘境的遭遇推算,当年救她的人是葛天寅无疑,跟葛天族的三公主朝夕相处上百年,只怕偷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什刹又隐瞒了什么?为什么执着于秘境和鹭海?呵,阿絮抿唇一笑,有意思。
雪央君说:“那你自然也是‘井上客’吧。”所谓井上客,即居住在天井海中大禁井
水龙卷之上的人,指的就是第三界层的人了。
“是。”
雪央君沉默半晌,勾唇轻笑,翩翩然转身,踏雪拾级而上,“是井上客,是宋明絮,不是别的什么。既然如此,一切都靠自己来吧。”
阿絮和蒲牢对视一眼,长舒一气,后背全湿透了。
雪央君骑上童子牵来的雪鬃麒麟,摇着新收来的十宵露,幽幽道:“本座肯定会送你们去秘境的,而且会好好护送你们,只是在那之前我的考验,你们是一定要过的。刺探实力都是其次,主要是为了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