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反问:“我怎么了?”殷梨亭却已捧腹大笑,再也不能回答了。莫声谷又一脸疑惑扭头望向旁人,大伙却俱是面目扭曲拼命忍笑,唯有宋青书一人咳嗽两声,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挪。
半晌,俞莲舟方才幽幽挤出一句:“去洗个脸。”
莫声谷不明所以地冲下楼,打了盆水借着月光一看。只见他的左脸上画着一只摇头摆尾的乌龟,右边脸上画着的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肥猪,且无论是乌龟还是肥猪俱是活灵活现。莫声谷一眼便瞧出这是谁的手笔,登时怒不可遏地一拳砸进水盆,暴喝一声:“宋青书!”
眼见宋青书呼天抢地地被怒火中烧的莫声谷拖进一旁的房间,同样选择袖手旁观的俞莲舟、殷梨亭二人不禁又是同声一叹。隔了许久,俞莲舟方才正色向空闻、空智二人拱手施礼道:“我武当门下唯有青书与无忌两个子侄辈的弟子,难免娇宠些,让两位禅师见笑了!”
宋青书这般童心未泯,空闻与空智二人却是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相视一笑。空闻方丈佛法高深,定力过人,当即忽略掉隔壁房间传来的惨烈呼救求饶声,只笑道:“大敌当前,宋少侠仍这般精神,老衲相信敝派这一回必然是有惊无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no zuo no die!
青书:…………
☆、第161章 女子情意与男儿志向
玄冥二老夜探少林为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张无忌夜闯元军军营,目的却并非如他所言为了去救周芷若。事实上,他去见了赵敏。
赵敏也好似早猜到了张无忌必然会来,见到他在自己的营帐内现身,不但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挥退了在身边保护的两名番僧,与张无忌相对在桌前坐了下来。而摆在他们俩面前的是一炉冒着汩汩热气的涮羊肉,一如当年在万安寺。昏黄灯火下,但见赵敏眸含秋水,色如娇花,巧笑嫣然。斯情斯景,疑真似幻,令人不知身在何处,是梦是醒。赵敏将摆在张无忌面前酒杯满上,柔声道:“张教主,这酒里没按毒药,你还信吗?”
张无忌低头望了一阵那酒杯,见那酒色莹碧不由神色莫测地微微一笑,低声道:“便是按了毒药又如何?”说罢,端起酒杯仰首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赵敏见张无忌喝地如此爽快,神色便是一动,急忙转过脸去不去瞧他。待平复心绪才又转过头来,轻声道:“张教主此行想必是为了周姑娘?”
张无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平静地答道:“更是为了你。”
赵敏闻言却只冷笑一声,讽道:“怎么,是来劝我弃暗投明,不要与你明教为敌?”
张无忌紧紧地盯着赵敏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是来劝你迷途知返,不要与天下大势为敌。”
赵敏面色一变,久久不曾答话。她自幼聪慧又随父兄征战天下,哪里不知这蒙古朝廷早已到了穷途末路。
张无忌见赵敏神色郁郁也是一叹,许久方才低声劝道:“敏敏,回蒙古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是蒙古郡主又与中原武林结下深仇大恨,来日汉人翻身做主,我怕我再也保不住你。回去吧……”
张无忌的这几句当真是情真意切眷爱刻骨,哪知赵敏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而放声大笑,那笑声嘲讽而怨毒,满是不甘不平之意,教人听在耳中只觉不寒而栗。待笑过一阵,她忽然冷声问道:“张教主,你说这些,你自己相信吗?”顿了顿,又意犹未尽地讽道。“难为张教主为了皇位哄了周姑娘又来哄我,这等苦心当真忍辱负重!”
赵敏这番奚落已是十分恶毒,张无忌却是不为所动,只沉声道:“芷若呢?让她出来罢,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早该有个了断。”
张无忌这般耳聪目明赵敏却也并不惊讶,双手一拍,不一会,便有两名番僧压着周芷若进入营帐。张无忌见周芷若身上并未带着镣铐,行动时步履沉重便知她定是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暂时失了内力。好在她形容虽略显憔悴,可精神却尚算不错,显然元军对她仍旧以礼相待。周芷若一见张无忌眼眶便是一红,张了张口似乎想唤一声“无忌哥哥”,可这一声却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隔了一会,她竟扭过头,再不愿瞧上他一眼。
赵敏见周芷若身子微微发颤,瞧在眼里当真是我见犹怜,不由轻轻一笑,放下酒杯上前一步,扶着周芷若的腰身将她引入座,轻声劝道:“周姑娘,你心心念念的无忌哥哥正在眼前,你怎么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呢?”
周芷若面色一冷,怒道:“赵敏,我峨嵋派弟子呢?”
赵敏嘻嘻一笑,只道:“只要周姑娘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要杀你的人是我,与我峨嵋派弟子无关。我技不如人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芷若又道。
赵敏好笑地摇头,问道:“周姑娘这是在求我吗?你既是求我,又为何不更加楚楚可怜一些,也好令你的无忌哥哥更加心疼,及早出手将我打了出去?还是说,你自从当了掌门,便再不会这楚楚可怜的本事?”
赵敏此言一出,周芷若的面色陡然涨红又忽然转白,当即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多言。
自周芷若落入赵敏之手,张无忌便知灵蛇岛上发生的一切终将真相大白。而事到如今,张无忌亦不愿再假装糊涂。他眼前的这两名女子,曾经是他的春花秋月,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芷若,灵蛇岛上发生的一切我早已心知肚明,敏敏怀里的两颗霹雳雷火弹也是我偷偷塞给她防身的。”
周芷若虽说早已听赵敏揭露真相,可心中却终究隐隐藏了一线期冀。如今听张无忌坦诚他知道一切,周芷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滴落在桌面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颤声道,片刻后,又猛然起身怒吼。“张无忌,你当我是什么?”
张无忌没有劝她,更没有哄她,只神色平静地言道:“敏敏是蒙古郡主,与汉人有深仇大恨。尊师灭绝师太因她而死,倚天剑更是峨嵋派至宝。你要杀敏敏为师报仇,取回倚天剑,我又有什么立场阻拦?”说到此处,他不由自嘲一笑。“是我舍不下敏敏,又妄图以你对我的情意牵制你为师报仇,怎能责备于你?蛛儿的死,只因我优柔寡断,该为此负责的人,也是我。”
张无忌这般所言,周芷若的面上顿时满是狐疑与期盼,仿佛是不敢相信,又好似心有不甘深切地期望张无忌所言是真。却是赵敏又是一阵大笑,鼓掌道:“说得好!说得好!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张教主!好一个满腹委屈的周掌门!好一个善恶不明死有余辜的蛛儿!”
张无忌眉头都不动一下,只摇头道:“我若情深意重,便不该负了你又负了芷若。芷若的所为若是无错,她又何必隐瞒真相嫁祸于你?只有蛛儿是无辜的,是我害了她。”
周芷若闻言竟忽然哭了出来,哽咽着道:“无忌哥哥,蛛儿的死,我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张无忌仍旧无动于衷,“可是芷若,错便是错,蛛儿已死,有心无心还重要吗?”
周芷若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赵敏却笑道:“张教主既然看得这般透彻,又何必许下婚约?”
“因为我有私心。”张无忌直言道,“我要正道武林的支持,娶芷若是最快的办法。男大当婚,除了芷若,我想我再难找到一个比她更爱我,又适合当我妻子的人。”
张无忌这般所言,赵敏竟不知该夸他坦诚还是骂他无耻。却是周芷若沉默了一阵,颤声问道:“我原来,原来……只是适合当你的妻子?”
“芷若,如今天下沦亡,我身为明教教主义军首领只能以江山百姓为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张无忌坦然道,“我知道是我负你良多,我唯一能补偿的,是遵从我的诺言照顾你一生。”
周芷若原本已是泪流满面,可听了张无忌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竟忽而呵呵而笑,问道:“我杀了蛛儿,你仍想照顾我一生?赵敏与天下汉人有仇,你也仍想护着她回蒙古?……张无忌,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么?”
张无忌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赵敏与周芷若,轻声道:“我是为你们好,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可以不听我的话,但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后悔,我未必能再出手帮你们。”
周芷若却是充耳不闻,只见她吃力地撑着桌面,声嘶力竭地哭道:“张无忌,你不爱我,你也不爱赵敏。你爱的是你自己,是你手上的权势!”话音方落,她便一掀帐帘,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赵敏扭头望了那摇晃的帐帘一阵,方才轻声言道:“张教主,你这又是何必?哄她两句,很难吗?”
张无忌低切地笑了一声,沉声问道:“我若哄她,你会高兴么?”他话音未落,面色陡然转白,只见他一手扶着桌角,弓下身竟吐出口血来。
赵敏见状顿时面色一变,失声问道:“你既知酒里有毒,又为何要喝?”
“敏敏,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明知芷若嫁祸于你也不出声说句公道话。我欠你的,若是仅凭这一杯毒酒便能还清,已经算是你待我尤为不同了。”张无忌轻声答道,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面前的桌面上已满是乌黑的血迹,显然中毒之后一直不曾运功抵挡,任由毒气逐渐运行全身。
赵敏见张无忌中毒中地这般厉害已是双目泛红,见他身形摇摇欲坠,再也忍耐不住地冲上前去扶着他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无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张无忌苦笑着望住她,慢慢地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敏敏,我要的不是皇位,我要的是这天下兆亿百姓的前程福祉!我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温柔眷恋,可说出口的话语却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
赵敏终是忍耐不住地放声大哭。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爹爹与母亲少年夫妻,感情甚笃。然而即便如此,爹爹也常年领兵征战在外,将母亲一人留在家中。母亲忧心爹爹的安危,几番劝说要他不再领兵,爹爹却总也不肯。最终,母亲思虑成疾,撒手西去。原来这天下间的男儿全是一个模样,小女子的情情爱爱终究比不上大丈夫的雄心壮志更要紧。
赵敏正哭地狼狈,只听营帐外忽然传来“刺啦”两声,这座以牛皮所制的营帐瞬间便被撕成了一地碎片。赵敏的兄长汝阳王世子王保保就站在营帐之外,领着十八金刚将赵敏与张无忌二人团团围住。王保保见赵敏与张无忌这般亲昵已是暗自皱眉,只冷声道:“敏敏,过来!”
赵敏闻言却只含泪摇头,求道:“哥哥,你放他走罢!”赵敏以周芷若的安危设下陷阱引张无忌前来救人,本是她与王保保二人议定的计策。可如今,她却已改变心意,不忍对张无忌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