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宋青书被苦头陀所制,惊魂甫定的王保保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眼角扫到几案上的掌印,心中更是骇然。注意到单膝落地的宋青书至今仍有余力与苦头陀苦苦相抗不肯下跪,他心中更添恼怒,阴测测地言道,“宋少侠不愧为武当首座,中了毒竟仍有这般威风,”他话音刚落,身旁幕僚便已机灵地递来一只瓷瓶。
苦头陀心知这瓷瓶中装的正是十香软筋散,这十香软筋散厉害无比,宋青书已中过一次,若是再中一次那便不是暂失内力,而是武功尽废。他将手掌按在宋青书的背上,稍一发力,宋青书面色一白登时喷出一口血来。
武当派众人见宋青书这般伤重不禁同声大叫,然而他们各个为王保保手下所擒,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青书受辱。
王保保诧异地望向苦头陀,只见苦头陀拍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地上的沙盘,示意自己已将宋青书制服,王保保可以继续与宋青书进行战局推演。王保保轻轻一笑,赞道:“还是苦大师了得。”他见宋青书果然伤重也就不再给他用毒,挥手示意元兵们上前将倒毙的尸体抬出大厅,一手撑着额角瞧好戏般望着宋青书,轻声道:“宋少侠,如何?”
不等宋青书答话,被元兵以长刀押着的莫声谷已然大喝一声:“青书,不要跟他赌!我等性命如何比得上义军安危汉家血脉!”
“七叔……”宋青书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只六神无主地望着莫声谷。
王保保闻言顿时面色一沉,冷声赞道:“好汉子!”稍一挥手,便有元兵自崆峒及峨嵋两派中拉出四人要将他们带出厅外。
“芷若……”宋青书见周芷若竟也在其中,不禁低喊一声。
“听闻宋少侠与峨嵋派的周姑娘已有婚约?”王保保望住宋青书冷诮地道,“果然是美人如玉我见犹怜!这般绝色因你之故身首异处,宋少侠可舍得?”
宋青书全身哆嗦着深吸口气,言道:“若是要赌,除非由我执掌红巾军。要我帮元兵破城,你休想!”范遥乃是明教右使与红巾军有同门之谊,无论范遥阻他杀王保保、要他应下赌局的目的为何,只望他仍心向义军将今日推演传递给义军。
王保保冷笑着摇摇头,只道:“带下去!”
宋青书心底一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在心底缓慢而冷酷地言道:芷若,你今日受我所累,我拿命赔给你便是!
周芷若见宋青书无动于衷,双颊雪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做声,她心知失去内力自己绝不是那些元兵的对手,便顺从地跟着元兵走了出去。
然而同样被元兵拉出的峨嵋派弟子丁敏君却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愿就这么受死,双手紧紧抠着大门,竟是几个元兵都拉不动她,只听得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失声尖叫:“我不出去!我不出去!”顿了顿,又高喊。“宋青书,你就是跟他赌又如何?宋青书……”
那些元兵见丁敏君力大无穷,干脆用刀鞘在她的双手十指上狠狠砸了几下,终是将她拉了出去,唯有她叫喊宋青书名字的声音仍不断在厅中回荡,那叫声中蕴含的无穷惧意与恨意好似附骨之疽如影随形,直教宋青书不寒而栗。
周芷若等出去之后,莫声谷等也被元兵用长刀押着走出大厅。
“七叔!七叔!”眼见莫声谷也要死,宋青书再也无法忍耐,大叫着要挣脱苦头陀。上一世已害死了七叔,这一世如何还能重蹈覆辙?
莫声谷却毫无畏惧,只放声长笑着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青书,七叔今日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七叔!”宋青书几近崩溃,心头激荡之下竟又呕血,只绝望地道,“王保保,你杀了我吧!”
王保保见宋青书重师门胜于重美色对他却也颇有几分敬重,不禁言道:“宋少侠,你如今投降也还来得及。”
宋青书也知莫声谷的选择半点无错,今日若是应下这赌局,纵然能救下六大派的高手,来日又该如何面对天下义军?哪怕自己的名声不足为虑,武当派他日又如何能在江湖之中立足?只是再想到若是依从七叔,这一世便又害死了七叔,宋青书不免万念俱灰。
王保保原本起意与宋青书推演战局,一来是想掂量他的用兵之能,二来也是想借宋青书之手令武当英名受损,再无法影响江湖中人反抗元廷。只是宋青书这般强项,眼见意中人与师叔生死一线也不愿执掌元军,他也是无可奈何,心中却对宋青书升起了几分识英雄重英雄的敬意,终是叹道:“我大元兵马已围困汴梁三月之久,如今汴梁城中的红巾军人马已不足三万,我大元兵马共有十万之数,你确定你要执掌红巾军?”
王保保刚把话说完,六大派中人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三万疲兵对阵十万精兵,又是兵临城下困守一隅,如何能打赢?
哪知宋青书竟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只冷声道:“五万兵马便可横扫天下。三万人打你十万,绰绰有余!”
宋青书这般豪言,王保保连同厅中元兵不禁同时捧腹大笑。“我蒙古军满万不可敌,宋少侠这般狂言当真少见!请吧!”王保保并不知道,仅仅是在五年之后,宋青书的这句狂言便成为了他们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梦寐。
眼见汴梁城的战局推演无可避免,武当派不免大为紧张,宋远桥更是忍耐不住地上前叫道:“青书,不可!”宋远桥老于世故当然知道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今日宋青书执掌的是红巾军还是元军,只要汴梁城中的红巾军最终输了这一战,他日天下人所知的必是宋青书帮元廷打赢了这一战。
宋青书向宋远桥的方向微一摆手,踏上一步,坐到王保保对面的位置,顺手将红巾军在陈桥驿的屯兵旗帜拔去一支,又将另外两支摆到一旁。“元兵欲取汴梁,陈桥驿原是必争之地。方才我出兵冒进损失一千人,如今陈桥驿的人马不足二千,陈桥驿我已守不住了。”
听闻宋青书此言,王保保不禁诧异地一挑眉,他盯着宋青书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移动沙盘上代表元兵的旗帜,兵分三路对汴梁城成包夹之势。至于陈桥驿外的二千红巾军已成孤军,不足为虑。
元兵攻占陈桥驿之后,汴梁城再无任何遮掩直面十万元兵。元兵背靠太行山居高临下,原就占据地利,宋青书便调遣城中百姓加高城墙,并在城头设下床弩与投石车,阻止元兵的进攻。王保保与宋青书交战三日之后,元兵的床弩与投石车也运上太行山对汴梁城中连射。王保保备战已久,各类攻城器具十分充足,射入城中的弓弩上多半绑着火药。哪知宋青书竟下令在城中挖掘地窖令城中军民藏身其中,又多备水具泥浆用来灭火。数日之后,王保保的弩弓与火药耗尽,汴梁城中虽说建筑损毁严重,人员却并无多大伤亡。之后,王保保以声东击西之术集中兵力攻击北城,却又派兵在城南秘密挖掘地道。可宋青书早有准备,以水车及竹筒将河水倒灌入地道。此外,他还在地道外堆积木柴,备好火种,发现元军在地道中潜伏,便将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并借助牛皮囊鼓风,烈火浓烟把地道中的元兵烧得焦头烂额,惨不忍睹。
王保保从军以来习惯了大部队作战,所过之处好似猛虎下山寸草不生。可如宋青书这般细致的作战方式却也是他生平首历,宋青书个性阴狠,谋略过人,用兵精髓正应和了“兵无常势”四个字。他兵力不足是以总刻意避开与王保保正面接阵的情况,只着重于穿插接应,将王保保手下元兵拆分,在局部战役中保持优势兵力吞食对方。几次交战下来,王保保发觉自己非但不曾占到什么便宜,分兵而出的队伍也总是有去无回。他干脆放弃了与宋青书斗心眼的念头,只管集中兵力三面围困汴梁城,昼夜不息。如此一来,这场围城之战便成了最为残酷的比拼体力、耐力与军备的意志之战。元兵围困汴梁城四十日之后,汴梁城中已是弹尽粮绝,再打下去便要易子而食。王保保冷哼着望向宋青书,轻声道:“仗打到这个地步,宋少侠的侠义英名未免受损。一个月前我要你出城决战你不肯,如今你便是求战我也不会答应了!”他以十万精兵围困汴梁城二个月之久,损失尽半数,此时宋青书纵然开城投降,他也要下令屠城。
宋青书微微摇头,低声道:“如今输赢未定,世子小心了!”说着,他拿起一早摆在边上的两支旗帜在手中掂了掂,将其中一支摆到战没的一堆中,另一支则插在了太行山上。
王保保面色一变,这才发觉宋青书方才主动让出陈桥驿,他以为那二千孤军不足为虑,原来这支孤军才是胜负的关键!这支孤军原来不曾远离,而是潜伏在牧野附近,眼睁睁地看着汴梁城中的红巾军陷入苦战也不出手救援,直至王保保三面围困汴梁城,将驻守太行山的元兵调至汴梁城外,只留了三千人保护粮草。这支孤军便趁战事胶着昼伏夜出,一路摸至太行山元军军营在所,以有心算无心,牺牲半数将士的性命,一把火,烧了元兵粮草。
大厅外,丁敏君仍在哭闹,其余五大派见她这般贪生怕死不禁对她有几分厌恶。周芷若身为同门不好置之不理,便柔声劝慰了她两句。哪知丁敏君充耳不闻,只指着周芷若恨声道:“宋青书心心念念全是你,看到你涉险便答应赌赛。他就算输了也一定会保住你的性命,你当然不用怕了!”
丁敏君这般胡言妄语,周芷若顿时面红过耳。如今生死都只在一线之间,她亦不愿再假意安抚丁敏君,维护师门情谊,便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快入冬了,外面微寒的凉风吹地她精神一振。她仰望着天上高悬的一轮明月,忽然想到当年与张无忌初识,那晚的月色也一样这般清朗。若是无忌哥哥在此,他怎会令我遇险?想到此处,周芷若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
想是众人皆知各自的生死只悬于这一赌局,大厅内外竟是一片静默。不知等了多久,厅内忽然爆发出王保保的一阵大笑。周芷若心头一紧,耳边却听得王保保朗声赞道:“宋少侠果然天纵英才,小王认输了!”王保保既然失了粮草,便唯有撤兵。宋青书执掌的红巾军被围困两月之久,虽保汴梁城不失,军中士卒却也各个体力耗竭,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保保撤兵。这一战只得不分胜负两厢罢手。
周芷若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而身边的丁敏君却已是喜极而泣。
这场围城之战双方智计百出堪称经典,然而观战的俱是不懂兵法的江湖中人,只道性命得以保全,却均不曾料到,数年之后中原大地上唯有这汉蒙两位将星争辉,光耀千古。
王保保输了赌局心中却并无不快,只望着宋青书高声道:“宋少侠用兵如神,这般奇才隐于草莽之中未免可惜!若是宋少侠甘心效顺,小王这便做主放了六大派,再向我蒙古皇帝请封,封你武当派为天下第一名门!”
宋青书受伤在先,为了救人推演又耗尽心力,心情大起大落,此时早已是面色灰败冷汗涔涔。听闻王保保再度出言延揽,他只冷笑一声,轻声回道:“多谢世子抬爱,然则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非我所求!”
王保保发现了这般人才,心中极是快意,也不怪宋青书无礼,只道:“宋少侠想要什么,但凡小王力所能及,必然双手奉上!”
宋青书目光一扫几案,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蘸满墨汁,走到大厅左侧的墙壁前,写下两行大字。“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写地铁骨铮铮声势逼人气象万千,几欲破墙而出,六大派中人见状便齐声喝彩!
王保保身为胡虏一见这两句诗便是怒气勃发,目光猛然一凝,恨声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留下你,终是祸患!”
然而他话音未落,尚不及吩咐大刑伺候,宋青书已然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王保保:你不投降,周芷若就死啦死啦滴!
宋青书:坚决不投降!
王保保:卧槽!重来!你不投降,莫声谷就死啦死啦滴!
宋青书:卧槽!卧槽!你杀了我吧!
周芷若:导演,说好的痴情男配呢?
72、天生炮灰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