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竹一手揽了个空,那边雨化田的衣角瞬间消失在转角处,他只得收回来讪讪挠鼻子:“酥酥真是的,心虚生气都爱称臣。”略想想,还是觉得方才那是心虚更多些,虽有点可惜小糖糖的“甜点”没了,终不过摇头苦笑两声,竟是乖乖儿往内阁办公之处去了。
唐悠竹当然不可能是忽然良心发现要把政务忙活起来,不过是为了日后长长久久的偷懒,却是要再看看各处机构运转可还有什么需要赶紧改进的重大瑕疵罢了。
为了长生,唐悠竹的双修热情空前高涨;而为了舒舒服服心无旁骛地双修,这大明却要大致打理妥当了。
好在明朝原就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更有唐悠竹的金手指乱点,能熬到现在依旧屹立不倒的大臣宗室,那接受能力不是一般儿的好。什么各政府部门财政公开、事前预算事后核总啦,什么御史台锦衣卫小报媒体联合监督啦……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又在军校之后,开办了全国基础教育——只大致教导识字算术等,户籍上有名的五周岁以上孩子都必须入读,除非能考过毕业试、又或者满了十二周岁只得结业的人之外,不管是富户、是贫民,也不管是贵族乡绅、或奴婢贱籍,都必须在当地的学所就读,无此毕业证者不得科举,不入学者父母课税翻两倍、同里中人加五成。又规定各地秀才每月必须在学所中教导多少时辰、又手下学生成绩劣等者不得超过多少,并学中不得有身份贫富歧视、德行有亏者将予以记录……
等等等等,又有取消贞洁牌坊、不允许各宗族私设重于律法的族法刑罚等,好一通乱拳。
也亏得唐悠竹没逼着有子寡妇改嫁,但就那“有子寡妇在其子嗣于基础学所毕业、又通读大明律之后,由其夫家族老并官府核议,可允许携带其夫分家可得产业另府而居”这一点,也够贾家头疼的了。
贾赦兄弟虽然已经分家,贾母也是跟着长子住的,到底心中更为挂念幼子,尤其不放心宝玉,只是知道长子一家因那短命儿媳之事,对自己颇有怨念,更恨贾政媳妇,深恐贾赦犯浑贾琏出阴招儿,再思念也不敢轻易将宝玉接入荣国府——哦不,现在该成为一等将军府了——里相见,便少不得三五日就备了车桥往贾政家中去小住一日半日的,而每次去了,也总少不得为宝玉寻出好些委屈之处,虽她自己大方贴补了好些私房,总也有让贾政家里公中出的。
况即便是贾母甘愿贴给宝玉的私房,看在其他儿孙眼中,又难道都是好受乐意的?
总有那么一伙子人,是将长辈的私房视为日后该归属自己的私产,因此看得她自己适当花用些许都不乐意,何况贾母也委实偏心太过。
不只赵姨娘恨着贾母藏着那许多好东西、却让探春的嫁妆那般难堪,又怨着一般儿是她孙子,偏宝玉就是玉粒金莼噎满喉都委屈了,她的环儿想吃完胭脂米粥都不容易……就是李纨,都颇看不过眼。
李纨乃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幼承庭训,便是嫁与贾珠不足一载,夫婿便撒手故去,留下她怀着孩儿都要遭婆母唾骂克夫,她也从来不敢争辩一句半句。就是后来好容易生下来个蘭哥儿,洗三时恰逢宝玉咳嗽、满月时又因府中筹备老太太生辰,都不曾好好儿过过,她也从不曾对谁吐露只言片语。
这些年,因着太婆婆、婆婆都偏疼宝玉,况宝玉幼年确实是个烂漫有趣的,李纨虽因叔嫂规矩不敢如何亲近,却也每每训教蘭哥儿,万事需以叔叔为尊。
说到底,虽是长房,但因夫婿早亡,自己又不得婆母喜欢,李纨总不敢想日后这继承家业之事,虽长房长孙继承家业原是规矩,奈何却不过命数不是?
她不求着贾蘭日后从公婆那儿得多少家业,只求能按着嫡次子独养孙儿的待遇分得该有的一点子东西,再平平安安长大、靠着自己努力上进考个功名,也好告慰亡夫罢了。
却不想,贾蘭总算有惊无险长到六七岁,婆婆也没狠心拦着亲孙儿启蒙,小孩儿自己也争气,偏偏因长辈旧事,二房被从荣国府里头分出来了,虽然婆婆进了佛堂让她略微松快些儿,可不多时,公公那个五品官职也被褫夺了……林林总总,李纨眼看着家业越发不中用了,本是要一个钱掰成两个花,最好还能省下半个归到她私房里头,日后也好多留点儿给蘭哥儿的时候,却不想,在蘭哥儿环哥儿身边都只得一大一小两个丫鬟伺候,针线都靠她和赵姨娘领着的时候,宝玉身边二大四小、还有一个专门伺候针线的尽力支应——到了太婆婆口中,却还是委屈了!
虽然多出来的丫头是太婆婆赠的,月钱也是太婆婆那儿出的,可丫头放在家里,难道能连饭钱布料也问太婆婆取用?又宝玉是个怜香惜玉却不懂得爱惜物力的性子,他那屋里头的丫鬟……即使现在少有那样撕扇子玩儿的时候,可等闲也是比主子们吃得都好些的!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李纨忍了又忍,却实在忍不得,在唐悠竹严禁贞节牌坊、却又优待寡妇的政令下达之后的第三个月,在听说了宝玉房中又一个丫鬟怀孕被太太暗中一碗药下去、母子皆没了之后,终于没忍住暗地里去寻了王熙凤。
贾赦贾政两房人在旧事败露之后,关系及其微妙,但之前共居一府之时,王熙凤和李纨的性子差异虽大,但贾珠早亡,王熙凤间中又随贾琏外放两回,妯娌之间也没多少好相争的,后一回王熙凤长女更是因年幼不得不留在府中,虽是由邢夫人带着,李纨也没少照看,再者王熙凤的长子贾桂只比贾蘭小一岁半,两人也玩得好,她们妯娌两个的感情不说情同姐妹,倒也比有些姐妹——如贾政之妻王太太与薛蟠之母薛夫人一般儿的,且还要稍好些许。
李纨有心带贾蘭分家别居,只这话却不好由自己开口,只得求助王熙凤。王熙凤不是全不为难,但看李纨形容枯槁的模样也是可怜,便没有一口回绝,只道:“我需与我们家二爷商量。”
李纨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立逼着,只千托万付与王熙凤说了许多好话,从贾桂贾榆小兄弟俩夸到小名巧姐儿的贾大姑娘,总之王熙凤并王熙凤的二子一女那是无一处不好的,听得王熙凤笑个不住:“真真是大嫂子,平素寡言少语,其实这嘴巴啊,比什么都利落!”
笑过一回,王熙凤少不得格外用心些,又是备了好菜好酒、又是沐浴更衣再带着一般儿打扮得十分可爱小儿子,殷殷切切等着贾琏。
贾琏忙了一日归来,左娇妻、右爱子,心情也是颇佳,再听王熙凤婉转说了李纨之请,索性笑道:“可不是!如今二叔家院子虽不小,可二太太常年佛堂住着,二叔年轻妾室又新纳了两个,宝玉屋子里头虽没过明路,也不只一个通房了,再环哥儿、蘭哥儿岁数也是渐大,这般一府住着,自家知道也还罢了,外头人看着却不太像话呢!”
又和王熙凤说起皇帝那虽没作为正经政令下发、却显然偏向的一种“人大分家、树大分支”观念,虽这般与多数人家恨不得五世同堂、热热闹闹几辈子不分家才好的做法大相径庭,听在王熙凤这般年轻媳妇耳中却实在是那么回事,贾琏少不得笑话她:“看看你,也亏得我没个亲兄弟、你没个亲妯娌,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嫌弃呢!”却也赞成这远香近臭、人少是非少的说法:“若是祖父过世后,父亲和叔父分了家,母亲和大哥也未必会……”
伤感一回,又与王熙凤道:“我观陛下,行事看似凌乱无端,却都有缘由在其中,且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这事儿如今虽不曾正式入了律法,但未必日后如何——二叔不是急着要起复吗?不如如此这般……”
贾政最是个端方孝顺的,为着孝敬母亲,那不合规矩的把袭爵兄长挤到偏院住、自己高踞正房的事情也做出来了,便是因此丢了官也犹自不悔。但却也最是个慈爱儿孙的,诸如蘭哥儿等,他是一手指头都不舍得弹一下。虽也更愿意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可也不忍心儿孙们因家中人口太杂,在陛下那儿落了个人多是非多、不堪与重任的下场,少不得忍痛给分了家。
为着大家伙儿都好,连贾环也给匆匆定了一门亲事分出去了,又到底可怜贾环不过十四岁年纪,没个大人看顾也不像话,索性连赵姨娘的身契都给放了出去,也不管王太太黑着的一张脸、也不顾赵姨娘拉着他的袖子哭得眼睛红红如何可怜,只吩咐她:“好生儿照顾约束环儿,务必督促他上进读书,有什么事情便与我说,总是父子一场,不至于分出去便不管他。”
贾蘭虽不到成亲的年纪,好歹转年也十一了,贾政一般儿不留他,隔着屏风对儿媳道:“这是朝廷政令,乃是怜惜尔等守节不易之故,蘭哥儿也是个孝顺的,你只管跟他享福就是。”一般儿许了有事可回来求助的话,又格外比贾环多给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虽当日元春在清宁宫中时,托了一个内官出来传话都不只要这么多,但李纨现在只求脱了这是非肮脏地儿,再不求别的,恭恭敬敬磕了头,自带了贾蘭另立门户去了。
贾政处置妥当家事,便着急着如何上达圣听。他如今没了上折子的资格总是不便的,亏得他那大哥虽小心眼儿爱记恨,大舅兄王子腾却好歹还看着王太太,少不得帮着在御前敲了边鼓。唐悠竹是早在贾瑚那儿得了消息的,正等着他呢,自然极爽快地给了一个员外郎,虽不过从六品,也未必是实职,却也能看出皇帝的态度。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可不纯粹是野史的夸大。
上位者的偏好,有时候能影响很多很多。
例如贾政之事,足以让许多不够坚持、又或者是慈爱儿孙的人家,顺应皇帝心意大家分小家,虽然像贾政那般好运凭此起复的寥寥无几,却禁不住许多人乐此不疲。
仿佛只是一记乱拳,却又在过分强悍的宗法族规上,又撬了一个墙角。
【副本转换,我是宫九调戏剑客们的分割线】
☆、96·副本转换,宫九来啦~
唐悠竹转眼已然而立,眼看着登基也有十余年了,朝野都习惯了唐悠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乱拳折腾,虽这两年唐悠竹的动作格外频繁些,可民间反应意外的好——
老百姓的要求其实没那么高,唐悠竹既然能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肯让他们去官家学所免费识字,便是许多政令偏向不太符合大家伙儿原有的价值观,但圣旨详细、小报宣传,总能给出让民众接受的理由。
例如那取消贞节牌坊之事,圣旨上便特特说明了:那是因为如今大明男女人口基本平等、但高官勋贵并平民四十无子有依法纳妾者,男女人数便失了平衡,若再多那般倡导贞节牌坊,这世间每多一个寡妇,便要多一个鳏夫,实在不利于民生安稳。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又不容易出来讨生活,若有亲生子嗣傍身也罢了,若只奔着那一座牌坊去的,却是大可不必。
同时还将什么“一女二夫,死后是要被锯成两半分配给前后夫君”的说法一律打成歪理邪说,佛道诸门前些时候才被朝廷的雷厉风行打压得差点喘不上气,又见那弄虚作假的江湖门道朝廷门儿清、那正经儿修行手段朝廷也有高手在,谁也不肯出来触霉头,况且这二婚二嫁后阴司如何也确实没有凭据,皇帝既然坚持这么说,大家也乐得附和一声卖个好,如此又消除了民间许多疑虑。
总之,多管齐下,唐悠竹每一个政令出来,不拘如何,总先留心了安抚民心之法,便有意外之事,也总能及时处置了,阁臣相公们冷眼看着,也乐得不拦着。
如此又是几年,当朝堂已经被唐悠竹折腾得不论他想做什么都随他、大家伙儿只管埋头努力干活的时候,厚炚厚炌小哥儿两也已经十二岁的时候,唐悠竹又扔出一颗惊雷。
他要改变帝制!
不是那种朝臣们已经认命的、你想怎么都由你,而是出乎众人意料的君主立宪。
当然,宪法必须是唐悠竹定的,他之前各种折腾的,包括女子拥有和男人一样的工作权利、若是招夫在家还有一样的财产继承权,倡导一夫一妻、即使夫婿纳妾是法律许可的四十无子或其他、做妻子的不愿意时仍可带着嫁妆并夫妻婚后所得财产的三分之一和离等等基本的男女平等措施——当然,若是做妻子的不妥,丈夫也有带着自家产业和离的权力。
以及其他士农工商平等的教育权、考举权……都被宪法确定了下来。
从此以后,皇权不再高高在上,许多权力被下放到议院之中。虽那所谓的议院在幕前,仍是士族占据最大人数,而皇族宗室加起来又大于所有的二分之一,可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放权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相当不可思议的。
可现今的皇帝自己乐意,太上皇又接受了那种“若是祖父当年便如此,也不会有叔祖父的一番折腾”的说法,厚炚厚炌小哥儿俩也没意见,崇王忻王等都是新得利益者,并余下诸新议员皆如是——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皇帝主动把权力让出来,能忍住不咬钩的有几人呢?
甚至,在唐悠竹将军队改到自己基本满意之后,连军权都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