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听出他的孝心,心中受用,面上神色也好了不少,点点头:“若是实在想不出要准备好礼,干脆就和王府一起备一份礼好了。说起来,你还没分府,咱们一家人很不必见外。”
萧远含笑不语,既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王妃也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拉了他到身边坐下,有些僵硬的转开话声道:“我听说你在松江的时候也常去沈家作客,可还记得小姨和两个表妹?”
萧远点点头,从容自然的应声道:“自是记得。”他顿了顿,侧头拱手一礼,说道,“当年多有欺瞒,还望小姨和两位表妹莫要见怪。”
裴氏对他自也是有过几分真心疼爱的,也早就从裴家那边知道了萧远身份的尴尬之处,听到这话连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郡王很不必记在心上。”
沈采薇和沈采蘅亦是跟着点了点头。萧远身份特殊,她们这般的身份,既不好过分亲近也不好过分疏远。
萧远轻轻的挑了挑眉,压下心头那些复杂的思绪,面上不透分毫的和王妃说起自己在松江的往事:“我那时候年纪尚小,转牛角尖,倒是劳小姨他们照顾了......”他心中早就打好腹稿,不急不缓的把自己和沈采薇等人的趣事说了几个。
王妃听着倒也得趣,不由得对着沈采薇以及沈采蘅更添几分亲近之意。半响,她随手端了青玉茶盏,抿了口茶,忍不住笑道:“你自小性子就怪,确实是要多和年纪相近的多处处......听你这么一说,这两个丫头,倒真是和你妹妹一般。”
萧远面不改色,声音轻轻的:“母妃膝下只有我和兄长,我看着她们,确实是和妹妹一般。”
王妃自是没有觉出他话中深意,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我们这会儿玩笑说说倒是无事。只是,这话可不能叫长平听到,要不然她可是要和你闹得。”
☆、118|/6.25
听到“长平”二字的时候,萧远的眉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说实在的,哪怕是他也在长平公主身上吃过不少苦头。
长平公主乃是帝后嫡女,因着皇帝娇宠,既任性又跋扈,可算是个真正的混世魔星。满宫上下,她唯一有所畏的也不过是皇后和太子罢了。对于“觊觎太子哥哥位置,抢走父皇宠爱”的萧远,她自然是又恨又恼,故而一闲下来就会想着法子给萧远添堵。她的手段自然是简单粗暴的惨不忍睹,偏偏萧远还不能揭穿或是回击——因为有皇帝在后头看着。
皇帝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他目下最关心的就是萧远日后对郑皇后、长平公主乃至郑家的态度。正如前朝汉景帝试探时候栗姬说的“百岁后,善视之”一样,只不过皇帝的心思表达的更隐晦一些,萧远也比栗姬更聪明一点。所以,皇帝总是会故意借着郑老夫人寿辰这样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考量萧远对郑家的态度,也刻意纵容着长平公主的“淘气”来考验萧远。
正因为发现了皇帝这样的心思,萧远只得忍下那些气,顺着皇帝的心思去亲近郑家、宽待长平公主。只不过,偶尔想想他又觉得有趣可笑:皇帝想必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只以为自己最聪明或是所有人必要顺着他的心意,却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就被人看穿。
物极必反,事极则变,这才是千古不易之理。
有两个孝顺儿子在边上,你一言我一语,汝阳王妃兴致越发的好了,不知不觉便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待她倦了,便准备端起茶令左右送客。
萧远这时候却恰好的插了一句:“今日本是两位表妹初来王府,倒是叫我和兄长给搅和了。若此时回去未免无趣,不若令人带你们去园子里逛一逛?”
王妃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因着儿子对堂妹一家有些轻忽了,于是颔首道:“还是阿远细心。你们难得来一趟,总是要尽兴才是。如今正是春日,在王府的院子里逛一逛,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裴锦华闻言不由得抚了抚掌,转头和沈采薇以及沈采蘅笑道:“是了,姑姑志趣高雅、品味独特,王府的花园经了姑姑的收拾,早已是京中一绝。这一回,你们可是有眼福了。”她一向得王妃疼爱,这时候叫起“姑姑”来更显出一份亲昵来。
王妃亦是很受用她的亲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调侃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这回就由你带两位表妹去逛逛吧。”
一般来说,招待客人的一般都是家中的女主人,裴锦华一贯从容的面上不禁微微显出一点红色来。
萧远和世子倒是不好跟着她们一起去,只是笑笑就起身回前院去了。裴氏先前在裴家早就经了不少事,这会儿也有些累了,便摆摆手:“我就不和她们小姑娘去了,先回去歇一歇,下回再看便是了。”
王妃抬眼看她,面上微有笑意:“我让人备车送你回去。”这也算是一种态度,叫沈家那些人知道裴氏在她心中的地位,不敢轻忽。
裴氏并不不推却,反而毫不见外的上来抱住王妃的手臂,笑盈盈的:“我就知道大姐姐疼我。”
王妃唇角微翘,却把她的手给拉开了:“多大的人了,这般模样,可不是要叫人笑话?”她想起少时旧事,不免起了点复杂心绪,熟练的伸手替裴氏理了理衣领,无奈道,“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疼你疼谁。”
边上的人倒是不知容若冰雪的王妃能说出这般“肉麻”的话来,不觉尴尬的低了头。
等到几人出了院子,裴芳华方才笑着感叹道:“我早就听说两位姑姑感情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裴锦华性子周到些,拍了拍小堂妹的肩头,玩笑似的提点她道:“哪儿来的胆子,竟敢背后编排长辈?”
裴芳华撅起嘴,不吭声了,只是小胖手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搭上去拉一拉裴锦华的袖子,一下又一下的,可爱的不得了。
裴锦华亦是有些撑不住,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便板起脸正经的往边上指了指:“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有个别名叫‘杨柳岸’。湖岸上种了桃树和柳树,一路走过去,颇有逸趣。再往里走正好可以过石桥去湖心亭坐一坐。”
沈采薇和沈采蘅都是第一回来,自是没有异议,故而她们一行人便往那杨柳岸走去。
那岸边果然交错的种着柳树和桃树,桃红柳绿彼此交错,真真是如画美景。沈采薇瞧着也十分有感觉,跟着在岸上左右绕着,正好有微风从湖面来,拂面而过,面上微凉,确实是惬意非常。
她跟着走了一段,后面忽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却见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沈二姑娘,沈太太那边有事要找你呢......”那丫头一身天水碧的衣裳,显是王妃院子里出来的人,礼了礼后便认真禀告道。
沈采薇心中忽而起了一点“果然如此”的念头,面上却分毫不露的转头和边上的人道:“想来是婶婶不放心,有事要交代我呢,我去去就回。”
沈采蘅嘟着嘴嘟囔了一句:“娘怎么总这样......”
裴锦华倒是挑眉笑了笑,打趣道:“那我们就在湖心亭那里等你。早听说二姑娘你琴艺高超,等会儿要是来迟了可要给我们弹一曲饱饱耳福才是。”
沈采薇只得点头:“自该罚曲一首。”
裴芳华亦是跟着道:“不行不行,还要罚酒一杯。”
几句话的功夫,她们倒是更添了几分亲近。沈采薇不由含笑摇头:“这时候就罚酒可不公道。不如等我弹完琴,若是弹得不好,再罚酒?”
她们都是含笑道好,这才放了沈采薇离去。沈采薇心中早就计较,跟着那丫头左拐右拐,果是拐到了一处僻静的小亭子边上。
那亭子边上,萧远手持一支纤细的柳条,扶栏而站,长身玉立。
翩翩公子,紫袍微动,清贵俊美。
这场景,不禁叫沈采薇想起他们道别之时的情景。适才给人引路的小丫头早就已经会意的退了下去,沈采薇上前几步,不由得轻声唤了一声:“裴大哥。”
萧远闻声回头,不禁一笑:“这回该叫‘萧哥哥’才是。”
沈采薇从善如流:“萧哥哥。”颊边梨涡看上去浅浅的。
萧远只觉得这声音轻软悦耳,仿佛就如羽毛在心尖掠过,一颗心变得又酥又软。他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下去:“来让我瞧瞧,几年不见,你倒是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竟还得了今年松江女学的魁首。”
沈采薇一听这话音就知道萧远这些年虽然忙的很但确实不曾忘记自己,心中颇有感动,顺着他的话声上前几步,谦虚道:“魁首的事,就是凑巧罢了,有几门比试我就比不上人家。”
萧远指了指亭上的座位,自己慢慢坐了下来,闻言挑眉道:“这话说的,好似魁首这个头衔就是街上捡的一般。正要如此,我要去捡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