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俭却上来热络地打招呼道:“平大人。”笑声爽朗,并不问他欲往何处去。
平煜目光落在秦晏殊手中提着的那个油纸包上,见果然冒着热气,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青叶香,越发觉得不舒服,先是嗤笑一声,随后慢慢敛了效益,面无表情看向秦晏殊,眉梢眼角仿佛结冻了似的,
秦晏殊经过南星派雾中那一遭,已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见状,毫无退避之意,也冷冷看着平煜。
李由俭见二人剑拔弩张,忙用别的话岔开,笑道:“平大人可是有急事要忙,我等就不妨碍平大人办公了。”
连推带搡,扯着秦晏殊便往巷中走了。
平煜目光追随秦晏殊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淡淡收回视线,往前走了。
傍晚时分,傅兰芽刚用过晚膳,正坐在床前榻上暗暗整理思绪,听外面敲门声响起,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果是平煜。
“平大人。”他似乎一回府便换了衣裳,身上不再是走时的那件雨过天青锦袍,而是件赭红色常服,在身后夕阳投射下,眉目英挺,身形极为挺拔。
她不知为何竟有些局促,忙定了定心神,含笑欲请他进来,他却已越过她往屋内走去。
到了桌前,平煜坐下,先是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搁到桌上,接着取出袖中一叠纸笺,拿在手中,若无其事看了起来。
傅兰芽走到桌旁,见桌上放着那东西用荷叶包着,正冒着引人垂涎的热气,心中微讶,看向平煜道:“平大人,这是何物。”
林嬷嬷却一眼认出了那是蒿叶糕,想起晌午进府时的情形,没想到平煜竟对小姐的事这般放在心上,心中一时喜忧参半,在一旁立了一会,便走到桌前,小心翼翼打开那东西,果是篙子糕。
秦当家在外头买回来的,买多了,就让我给你带一份。”平煜目光一刻也未从手中的书页上移开,看也不看傅兰芽,绷着脸道。
林嬷嬷见他神色不自在,眼珠一动,忙笑着道:“这秦当家可真是好人,小姐素爱吃这等黏甜之物,晌午见到那蒿子糕,可不是惦记坏了,难为平大人肯替秦当家拿来。”
又对傅兰芽道:“小姐如今少有机会能吃到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快趁热吃了吧。”
说罢,只说怕蒿子糕上的汁水弄到平煜带来的书页上,将蒿子糕拿了放到一旁的榻上小几上,又小心将整块黏糕分做几块。
傅兰芽也跟着走到榻上坐下,接过那荷叶包,闻了闻,对林嬷嬷莞尔,低声道:“真香。”
平煜忍不住抬眼看向她的侧脸,见她眉眼灵动,十分欢喜的模样,不自觉也牵了牵嘴角。
等察觉自己忘形,眉头一皱,忙又恢复了毫无波澜的表情,继续低眉看手中的东西。
傅兰芽吃相颇雅观,斯斯文文吃完,正由着林嬷嬷净手面,就听平煜道:“你可从你父亲或母亲口里听过林之诚这个名字?”
“林之诚?”傅兰芽觉得这名字颇有些熟悉,讶然转头,“似是在哪听过。”
起身走到桌旁坐下,目光落在平煜手中一叠书页上,问:“平大人何出此言?”
林嬷嬷见此情形,只说还要去净房洗衣服,轻手轻脚离开。
平煜看傅兰芽一眼,顿了一下,最后觉得就算告诉她实情也无妨,便道:“这人正是南星派掌门,二十多年前不知发生何事,所育的一子一女一夜间得急病死了,之后未过多久,他便率领众教徒前往云南,此后再未回来过。二十年前,你父母恰好在云南,你可曾听他们提起过当年之事?”
傅兰芽静了片刻,抬眼看向平煜,道:“未曾听我父母提过,但我曾在哥哥书房见过一本翻得极旧的书,若没记错,扉页上写着的名字,正是……林之诚。”
平煜眸光一动,“书上写了什么?”
—————以上是今天的更新,谢谢心为形役、梦青山、小煜芽、晋之小小的长评(?ì _ í?)话说我明天会抽空改一下前文中的bug,我翻到前面平平亲芽芽那章,发现有老司机一本正经讨论他们当时怎么亲的,角度对还是不对,汗滴得科不科学……( ̄? ̄),等他们第一次开车时候,你们不会严肃认真地讨论刀柄的角度、阻力什么的吧23333
☆、第55章
傅兰芽想了想,道:“是本阵法书,上面记载了十余种稀奇古怪的阵法。”
“阵法书?”平煜望着傅兰芽的目光起了一丝微澜,那本书扉页上写着林之诚的名字,里头的内容又记载着阵法,不是南星派之物是什么。
可是,南星派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了傅延庆的手里?
傅兰芽心知平煜不会无的放失,既问起这本书,定有缘故,于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如数说了出来:“这本书是哥哥小时候无意在母亲房间翻出来的,他那时尚未启蒙,单看书上画的图形有些意思,便没事时拿来观摩一二,等到启蒙,明白了书上记载的是奇门遁甲术,越发来了兴趣,不但将整本书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透彻,更特去寻了旁的奇门遁甲书来看,我因跟哥哥在一处启蒙读书,也跟着翻看过那本书,对书上内容算得上熟悉。前几日,咱们路遇南星派时,我跟平大人提到的五奎阵,便是从那书上得知的。”
平煜听她说那本书是从傅夫人处得的,眸子一时静若寒潭,少顷,开口道:“南星派起自湖南,多在湖广一带行走,你母亲号称是江南人氏,后又随你父亲隅居京城,怎么看都跟南星派扯不上关系,唯一的交集便是二十多年前都曾在云南待过。林之诚二十多年前子女夭亡,而你母亲却是二十多年在云南与你父亲相遇,没过多久,便经穆王爷保媒,与你父亲结为连理,一年之后,诞下了你哥哥傅延庆。”
她抬眼望进他眼里,静了好一会,微笑道:“平大人说的一点不错,我父母的确是在云南相识,我哥哥也正是在云南出生,不只如此,当年镇摩教的左护法似乎也是在云南跟我母亲有了渊源。”
说话时,心底隐约浮现一丝后怕,论起对傅家的熟悉程度,平煜恐怕还远在父亲的一些门生之上,连二十年前的傅家家事都能随手拈来,可见他这些年,一刻都未放下过对父亲的芥蒂,否则怎会如此关注傅家之事。
平煜心思敏锐,见傅兰芽目光闪闪,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他素来不屑于在她面前掩饰自己对傅冰的恶感,怎肯为了照顾她的那点小心思服软。
僵了片刻,想起她那晚梦中啼哭,怕她又胡思乱想,心中冷哼一声,不得不勉强解释道:“那晚擒住左护法后,她吐露了几件事,从她的话不难推测,二十年前南星派来云南,似乎是为了抢夺某物。我怀疑当年你母亲也曾卷入其中。”
傅兰芽的注意力果然成功得以转移,讶道:“我母亲在遇到我父亲之前,算得上举目无亲,她一个孤女,何以会卷入这些江湖纷争?平大人,能不能跟我说说,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平煜望着她,一时间举棋不定,若让傅兰芽知道自己正是被人当作了所谓“药引”,所以才引来争纷不断,心里决计不会好受,斟酌了片刻,决定换个说法,“当年江湖上有样重要物事横空出世,被人争来夺去,最后一分为五,王令、镇摩教、东蛟帮、南星派的林之诚各得了一块,你母亲应是知道其中一块的下落,所以才会惹上麻烦。”
傅兰芽听了此话,陡然想起这些年母亲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越发不安起来,沉吟一会,决定不让自己顺着心中的猜疑胡想下去,道:“照刚才平大人所说,林之诚二十多年前子女不幸夭亡,后来才去的云南抢夺所谓宝贝,也不知这两件事之间有无关联?”
平煜自打下午从县衙回来,便一直在推敲林之诚前往云南的动机,照理说,林之诚痛失一双儿女,正是悲痛欲绝的时候,哪怕再利欲熏心,也不可能有那份心思去抢夺所谓的宝贝,之所以立即动身前往云南,必然是有什么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他想来想去,最后将念头锁定在了那件物事上。
出乎他意料的是,傅兰芽竟然跟他想到了一处。
他深深看她一眼,道:“也许只是巧合。又或许他去云南正是为了他夭亡的一对儿女。那宝贝既能引得这么多江湖中人前赴后继,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好处,否则不会事隔二十年,又在江湖中再次掀起波澜。”
傅兰芽思忖点头,以王令之势,哪怕远在京城,都时时不忘费心谋划,只为了将那散落在各人手中的物事集齐,可见这东西的效用非同小可。
她不知自己正是那所谓“药引”,细细推敲一番,忽察觉出平煜话里的矛盾之处,“平大人的意思是说,王令为了将握有剩余宝贝的人引出来,有意以我作饵?可就算我手中有我母亲留下的所谓宝贝,经历了一场抄家,东西怎还会还在我手中?我若是那些人,宁肯来找平大人的麻烦,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掳我,可见他们所冲的根本就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所谓的物事。平大人——”她住了口,满腹狐疑地看向他。
平煜镇定地跟傅兰芽澄澈的目光对视,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心里却忍不住长叹,刚才他那番话拿去唬弄谁都绰绰有余,唯独在她面前行不通,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寻到了话中的破绽。
可照这些时日他收集到的线索来看,二十年前,傅夫人在云南嫁给傅冰之后,之所以能风平浪静地生活二十年,一来是有傅冰庇护,二来,极有可能已经改头换面。
他甚至有个猜测,当年傅夫人为了逃避追捕,故意假死,成功骗过了王令等人。
王令及南星派等门派以为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无处寻踪,所以才会蛰伏了二十年。
可不知何故,十余年后,王令竟查出当年的傅夫人不但尚在人间,竟还育下了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