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珏说:“请得起长工也不能乱请,有人是混日子偷懒的,交给小舅就成,这种事儿宁缺毋滥……”
游淼便跟着乔珏走,乔珏又回头说:“李治烽服侍你虽说上心,可没几个使唤的终究不成,我本来想派几个身边人给你,奈何现在茶庄里的人都被那女的收买了。我就一个听话的……”
游淼道:“我不从碧雨山庄里带人也是因为这个……”
乔珏道:“我给你买几个机灵的,你要放房里放房外都成。要丫鬟还是小厮?”
58、卷二 蝶恋花
两人站在小耳儿市前,一排站的全是人,各个蓬头垢面,拿眼不住打量游淼与乔珏。游淼终于被震着了。以前从没见过,如今真真切切接触到了一次,这是在卖人。男女老少,明码标价,高的矮的,年轻的,壮实的,只要有钱,就能买走。
这还和贩卖人口的人牙子不一样,人牙子是要被官府抓的,这里的人都是自愿卖身,只为了混口饭吃,游淼良久有点说不上话的感觉。
乔珏手肘碰碰游淼,说:“问你呢,要男要女?”
游淼说:“我……我不知道。”
游淼看了忽然就有点心酸,他命好,真的命好,要是出生在这等人家,自己多半也是个等着被爹娘卖的命。
游淼道:“买男孩儿罢。”
“选我们家罢。”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忙说:“我媳妇没了,就俩儿子,你把我们都带着去,我给你打理花园,能种地,儿子都给你使唤。”
游淼正动心时,乔珏却道:“你小儿子这才多大,能做什么的?”
那男人笑道:“都听话的,今年也十一岁了。”
游淼说:“大儿子呢?”
男人说:“大的十六了。”
乔珏让那小孩张开嘴,看他牙齿齐整不,大男孩牵着个小男孩,都晒得甚黑,提防地看着游淼。
“快叫老爷。”男人小声说。
两个孩子只是不吭声。
游淼说:“要了罢。”
乔珏问那男人:“你姓甚么?户籍纸带了么?负债没有?”
那男人赔笑道:“回老爷的话,我姓宋,交州人士,是欠着债的,欠地主家七吊钱……”
男人拿出欠条让看,乔珏朝游淼说:“不划算,到那边看看去。”
乔珏扯着游淼让走,游淼却回头问道:“你为什么到扬州来?”
“走。”乔珏在游淼耳畔低声道:“你是来招人的,不是来当活菩萨。”
那姓宋的男人追着游淼说:“少爷!少爷!我媳妇病死了,我爹传我二亩薄田,交不起租,还被地主收了去,请不起大夫才借的钱……也没钱埋我儿子的娘……少爷可怜可怜我,给口饭吃罢……”
乔珏笑着说:“别全信他们,半真半假,听听就成。”
游淼点点头,索性不说话了,两人走过半条街,一户户的要么卖身,要么找工。游淼这才知道,居然有这么多人没有地,连一家人都养不活。乔珏又给游淼解释,这些人都是没了地,跑出来讨活糊口。
这年头不是说有几亩田地就有饭吃,人种出东西来,收成得拿去卖,而米价面价,都操纵在商人们的手里,种几亩薄田,风调雨顺的年头,勉强只能供一家人糊口。而万一碰上旱涝,收成不好的年景,又要应对苛捐杂役,就只好拿地去相抵,找地主借钱。利滚利的没钱还,地被收了,于是去当长工,收不抵租儿,欠一屁股债,更缴不起朝廷的租,就只好背井离乡,换个地方讨饭吃。
留在原籍,还不起债,就得拿儿女去抵。
游淼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初时那点高兴都烟消云散了,两人逛过集市,忽见耳市西头玉树临风地站着个人,长身而立,边吃着什么东西,正是李治烽。
李治烽拿着个烧饼在吃,边低头看面前跪着的俩小孩儿。
“李治烽!”游淼说。
李治烽见游淼来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串糖葫芦给他,游淼摸出给他买的炸鱼儿,李治烽接过就吃了。
乔珏在另一旁看人,游淼便问道:“船雇好了?”
李治烽点头道:“雇好了,明天一早能走。”
游淼吃着糖葫芦,李治烽吃炸鱼,两人都在看面前跪着的小孩,两个小孩是双胞胎,抱着块木板,上头写着“卖身葬父”。身后还有个死人,死人身上用麻布盖着,苍蝇嗡嗡地响。
“怎跑这来了。”游淼说。
李治烽道:“听说这里有找工的,想过来给你买几个小厮,放院子里使唤。”
游淼挤了挤眼睛,说:“你不耐烦伺候我了?”
李治烽自顾自地吃,说:“我一个人,看不住你,你又使唤我去外头干活,身边又没个人,找俩小厮,杂活让他们做去,我就能跟着你了。”
游淼点了点头,伸手去挽李治烽的手掌,两人十指交扣地牵着,晃了晃,又说:“你以前也这么举着个牌子等人来买?”
“呵呵。”李治烽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
游淼禁不住地想打趣他,李治烽说:“给他们一两银子,让他们把爹埋了罢。”
游淼看那俩少年,虽瘦瘦小小,却十分精神,便伸手摸钱,李治烽问:“你们几岁了?”
“十五。”一少年答道。
“叫什么名字?”李治烽又问。
“我叫穆严,他叫穆风。”另一少年看了看自己兄弟,又抬眼看李治烽,游淼说:“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先说话的那人指指自己,说:“我是哥哥。”
“去把你们的爹葬了。”游淼给他们一两银子,双胞胎里大点的马上起身走了,李治烽说:“这是你们的少爷,把事情办完以后,明天清早到扬州江边码头来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