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副官一边拿钱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叫道:“梁先生您会不会摸麻将啊,怎么出手都是些烂招。”
我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
王全却忽然推开了桌子,刷地站了起来:“我出去吹吹风。”
“怎么赢了钱就想跑?”
甩掉后面的吆喝声,我跟着他来到了专列的吸烟室。
“别跟着我。”他冷冷地道。
我跟在他身后关上了吸烟室的门。
他瞪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说着他掏出一个火机点烟。似乎还用不惯,打了七八次,光听见哧哧的声音,却没火。
“邦——”的一声,火机被他扔了出去。
我在他愤怒的目光的注视下,走过去捡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火机,唰的一声,点着了火。
将火递在他面前,他看了我一眼,低头将烟嘴对了上去,不一会儿,旱烟上就闪起了红火星。
在吐出烟雾中,他微微眯了眼:“你真可怜。”
我将他的火机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自己的口袋里,靠着车壁勾唇看着他:“为什么?我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可我不喜欢你。”
我摇摇头,目光落在了他军服中一截露出的颈项上,轻轻地道:“你喜欢的,只是你不承认罢了。我们每次肌肤相亲,你都忘了你多热情……”
他忽然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打断我道:“……那……都是你逼的……”
我走近了一步:“你要是不喜欢我,接应时那一刀,你便能杀了我,我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你舍不得……”
看见他动了手,我没躲。面上遭到他痛殴,我扶着车壁吐出嘴里的血,抬眼看着他。
却见他把烟头狠狠地朝我脸上丢过来:“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擦掉唇边的血,我走过去,用蛮力将他禁锢在车壁和我之间,他瞪眼和我对峙着。我带着爱意注视着他,等着他挣扎,或者开口。
沉默了半晌,他却没有推开我。
“从小,我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他启唇,带着些自傲的神色:“可我一路行来,如今却在你之上。”
“从前,我在路上乞讨时,被狗咬过。我去富人家做小工时,被主人吊起来打,不给饭吃……后来我年长力强了,当了匪,手里有了枪,占山为王,难道我还要千山万水把小时候咬过我的那条狗,还有打过我的秀才都找出来杀了么?好笑,我没这个精力,他们也不配。”
“过去,就过去了。不舍弃过去,以后就没法儿越走越好。我不会因为我小时候是个乞儿,如今就不动当将军的主意;我也不会因为你之前怎么着我了,我就一心念着报仇。如今我前程大好,干嘛要纠结旧事?”
看着我发愣的样子,他一把推开了我:“这你总该明白了吧!”
他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吸烟室。
撞向后面的车壁,我闭上了眼睛,我想我终于知道自己喜欢他什么地方了……
他有的,全是我早已丧失殆尽的。
我想把他拉着跟我一道堕入地狱,他却自己开辟出了一条去天堂的新路。
眼前忽然浮现初次相见时,那柴房中上下鲁动的脊背,
那以为能占着我便宜而甘心被鞭打的窘态;
第一次吃我送去鸡汤,那毫无防备的眼神;
还有被我囚禁时一瘸一拐地去晒阳光,眯起眼睛的模样……
那是如野狗般本能而又旺盛的生命……
14、第 14 章【补完】 ...
刚到上海就有人在车站找到我,一副短工打扮:“李景玉先生吗?您的信。”
我打开一看,却是大哥留言和一张银票。我一边诧异他怎么知道我来了,一边把银票叠好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不过倒没管留言中的住址,只跟着岳维仁走了。
现在还不想与大哥见面,否则他又得念叨我了。更何况,王全还在,我不想就这么放手。
定了和平饭店的房间,我换了一身白色西服洋装,头发抹了香油一字往后梳,配着西洋绅士帽,镜子里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招贴画的味道,满意地起身来到楼下,在岳维仁副官们一道开房的门前按了铃。
开门的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副官:“这、这位先生……您……”
见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我笑道:“我梁皓啊,怎么不认得了?王全呢?”
他张大了嘴:“对对,梁先生,恕我眼拙,您这身真气派啊……”
这是没见过更气派的,我之前一直躺在病床上,旅途中穿着也简单,能有什么人样?
“王全跟我们怎么一样,他是外面带兵的出身,不惯副官的活计,一早就出门了。”
“去哪儿了?”他一个土包子,来了大上海还出门?
副官摇头。
我致谢后又下到一楼去了门厅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