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电光火石间的犹豫,季凡泽的手终究还是动了,带着薄茧的手指轻点她的侧脸,做了一个缓缓划下的动作,来到她的唇角,指尖临摹她漂亮的唇形,继而抚过那柔顺的下巴,轻轻一挑,他抬起她的脸,一瞬不瞬地深凝着她。
他那双墨色眼睛里的深情几欲把她吸进去,虽然他经常这样看着她,但这一次好像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柔和的,温润的,又带着一丝丝坚毅和笃定。
钟艾被这男人看得心如小鹿乱撞,连呼吸都屏住了,更别说思考了。
神思迷`乱间,清醇的男声在她耳廓边哼起:“钟艾,我爱你。”季凡泽轻声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猛地倾身压向她……
?
☆、蜜方五十
? 挥杆,进洞。
“漂亮!”
高尔夫球场上,身穿白色修身长裤和浅蓝色T恤的年轻男子身姿优雅,气度不凡,标准漂亮的最后一杆挥出后,白色小球稳稳进洞。十八洞,顺利破九十杆,引得几位同伴叫好连连。
面对不绝于耳的恭维和赞誉,季凡泽只淡然地勾了下唇,“你们玩吧,我休息会儿。”
收起球杆,摘下专用手套,压低帽檐,几个动作娴熟有加,他大步流星走进休息区,挑了个球场全景视角的座位坐下。遮阳伞外日光倾城,球场的岛形果岭沐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交映着松树叠嶂,令人心旷神怡。
“泽哥,你现在球技了不得啊。你没看见刚才李总和陆总带来的那俩小姑娘,看你看得眼神都直了……”季凡泽刚点了杯果汁,杜子彦就跟过来了,人还没在他对面落座,马屁已经拍得山响。
世交加发小,季凡泽还能看不出对方葫芦里装得什么药。他将压在帽檐下的视线从远处拉近,转到杜子彦身上,“说吧,你有什么事求我。”
心思就这么被戳破,杜子彦讪讪一笑。今天他约季凡泽来打球,确实因为有事相求。这么多年季凡泽都对他有求必应,本来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可现在这事儿……唉。
“你能借我点钱么?”磨叽片刻,杜子彦挤牙膏似的问道。
季凡泽浅啜一口果汁,语调平缓:“多少?”
对方伸出三根手指头,“行么?”
三千万?季凡泽这下不由得蹙眉了,尽管三千万对他来说不算多,可是,“你要拿这笔钱做什么?”
“唉。”杜子彦叹口气,摁了摁太阳穴,“我爸的公司出了点儿状况,好几个大客户拖欠工程款,现在流动资金不足……”
杜家的企业季凡泽也有股份,但只占极少的部分。忖度须臾,他不疾不徐道:“钱不是问题,你直接把我的三千万全折成股份吧。”
愣了愣,杜子彦很快反应过来,季凡泽这是给他投资呢!注资和借钱的意义不同,季凡泽此举代表着妥妥的信任和情谊。
“你这次真帮了我们杜家的大忙,等公司渡过难关,我请你和钟艾出国旅游。”杜子彦一脸雀跃道。
说到钟艾,季凡泽的眉宇间不自觉地多了一抹柔和。言归正传,他说:“你最近精神状况不错,开始帮你爸打理公司事务了?”
“我也是没辙啊。我妹一心从事餐饮业,我不接老杜的班谁接啊。”杜子彦靠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儿,神色舒缓,“我现在慢慢想通了,为了孟晴那种女人自怨自艾折磨自己,太不值得了……”
自己的女人觊觎着自己的哥们儿,那到底是一段多么糟糕的经历,才会让这样一位桀骜不驯的少年久久地躲在病态的沉默里。审视自己的伤口并非是件容易事,一点一点地消化干净曾经在这段感情里被无限放大的愤怒和自卑,是多么痛的领悟。但幸好杜子彦险险地挺过来了,到头来,他才恍然发现那段年少轻狂的感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只消一句嗤之以鼻的“不值得”就足够总结了。
季凡泽撩眼看他,“你谈恋爱了吧?”
“咳咳……”对方干咳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么?”
开启一段新的爱情永远是治愈旧伤的良药,季凡泽莞尔,调侃说:“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杜子彦幽幽瞪他,眉眼却隐隐带笑,“嘿,现在小爷还没追到手呢。到时成事了,我保准第一个告诉你!”
看他这副嘚瑟样儿,季凡泽欣慰之余,忽然有些郁结难平,清醇的嗓音里忍不住添上几分戏谑:“呵,你倒是成功走出过去了,留下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嗅出味儿来,杜子彦的笑容登时僵住,语气警觉:“孟晴又骚扰你了?”
夕阳的余晖刚刚落在天地之间的交界线上,头顶的遮阳伞已经收了起来,季凡泽双腿交叠坐在藤椅上,目光悠悠遥望着被落日熔金染成橘红色的果岭,他徐徐道出那段旧事,口吻稍显无奈。
如果当初不是杜子彦求他帮女朋友一个忙,他肯定不会去找医院院长说情留下孟晴;如果当初他知道留下孟晴的代价就是除掉另一名无辜的女孩;如果当初他知道那个无辜的女孩居然是钟艾;如果当初他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孟晴见识到他的势力,转而对他投怀送报……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老天的安排,一环扣一环朝着预设好的轨迹发展,而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季凡泽又何尝会料到兜兜转转多年,他竟会深深爱上那个曾被他无意间伤害的女孩?
余晖的最后一丝光芒又往下沉了沉。
金色丝带般的光晕仿佛在时空中凿开一个洞,黑洞一丝一丝被拉大,在那个被无限拉大的黯黑空间里,他似乎再次看到了那场雨夜——
清瘦的女孩蹲在大雨里,无声哭泣。
在季凡泽此前对钟艾的三面之缘里,这副画面最为令他震撼。哦不,不只是震撼,简直是心痛了。正是那一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女孩的悲伤是他造成的;也是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讨厌他最擅长的某样东西——权力。
权力,是把双刃剑。
他轻易动动嘴便成全了朋友,可事实上,却因此摧毁了另一个无辜者的命运。那位被锋利剑光不小心割伤的女孩,在往后很久的日子里,都是他心头的痛。尽管他事后在第一时间委托大姨夫薛铭林,为钟艾安排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但那个雨夜,就像梦魇缠绕,忘不掉。
而现在,他越爱她,那痛就越深。
季凡泽的眉目隐在帽檐下,眼神幽深的让人看不真切,但就算如此,杜子彦也能想象到那是一种怎样黯然的眸色。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杜子彦的心“咯噔”一沉,梗在喉头的千言万语憋得他快要窒息,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
“泽哥,对不起。”
季凡泽摇摇头,嗓音依稀淬着一丝喑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只是怪他自己。
犹豫少顷,杜子彦艰涩启唇:“要不然我去找孟晴谈一谈?”
季凡泽摘下球帽,揉了揉头发,墨色的眼睛在沾染上暮色的那个瞬间,变得澄明、笃定,不沾染一丝一毫的晦涩。
“不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说。
**
季凡泽的日程总像是经过机器精确计算过一样,万年不变的频率,满满当当。白日里,他被杜子彦拉去打球,晚上必定得加班处理手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