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一滴冰冷地钻进头发里。
如果还是那个张扬的大学时代,付俊卓必然已经毫不介意地迈出了腿,然而现在——他站回了屋檐下,打了个抖。
冬雨很冷。
雨越下越大,付俊卓躲雨站成了一尊雕像。
褪去那层张扬,现在他低着头,眉眼低垂着,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有些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些萧瑟。
付俊卓退回了图书馆,图书馆外部的温度虽然也不高,但是好歹比外面强多了。
他决定在这里等一等,抬眼,先前坐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坐了,付俊卓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专心抵抗寒冷。
后来,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图书馆里越来越冷,雨还是一直没有停,付俊卓冒雨奔了出去,回到家之后死人一样躺了两天。
时光飞逝,春去秋来。
两年过去了,付俊卓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他没有回头找傅审言,傅审言被他那腕上三刀吓住了,从此避而远之,当然也没有回头。
付俊卓改掉了陪伴了多年的飞扬,找了一份工作,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他在阳台上养了很多种多肉,满满地几乎要摆满半个阳台。
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加班,就剩下这些多肉。
其实时间并不能治愈一个人的心里的伤,多久都不能,就算所谓的治好,也只是表面,轻轻一压,完好表皮内部,不知道溃烂成了什么样子。
表面上,付俊卓看起来是好了。
他不张扬了。
也不嚣张了。
他已经好了。
但有时候早上睁眼,出现的还是两年之前发生的种种,快乐的事,痛苦的事,想回到的时光和不想回忆的过往,交杂着傅审言的笑脸和冷漠。
他从最开始一脸眼泪地醒过来,崩溃地咬着被子哭到痉挛,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去死,到后来麻木地醒过来,不能呼吸,甚至不能动。
付俊卓甚至已经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对傅审言念念不忘,还是对两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天道轮回,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很清楚。
人,都是有执念的,一旦产生了执念,就容易画地为牢。
走不出来,把自己困住,每晚靠安眠药入睡,每天早上又被内心的煎熬唤醒。
付俊卓要疯了。
无论犯过什么样的错误,这样的惩罚,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已经够了啊!
为什么病好不了?一直在吃药,为什么控制不了?为什么这种痛苦要紧紧地缠绕着自己?
为什么?!
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
灯火通明的城市里,居住的人那么多。哪个角落,哪间房子,里面发生着什么样的事,里面的人是怎样的心情,喜还是悲,是和爱的人相拥而眠,还是无助绝望深夜痛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面对,只有自己解决。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或许他人能帮你;但有些事情,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插手。
没有人来救你,除了自救。
成功了,也就站起来了,失败了,也就没然后了。
漆黑的夜里,幸福的人幸福着,痛苦的人痛苦着。
付俊卓想挣脱,但他挣不开,似乎还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就这样好了。
好歹,还没死。
早上六点,满眼血丝的人醒了过来,走到阳台,坐上小板凳,看着满阳台的多肉,付俊卓忽然发现,他似乎已经有些想不起来傅审言的样子了。
他有些头痛,于是找来手机里傅审言的照片来看。
最近他手机里的照片,除了多肉还是多肉,翻了很久,才找到了傅审言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时候,付俊卓还是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分明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和笑容,分明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但是看着照片,付俊卓却发现这个人已经如此遥远而陌生。
他将手机锁屏,闭上眼,想不出来。
于是再看,再关,再回想,还是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
无论他看多少遍,只要关掉手机屏幕,只要不是看着照片,都会想不起来。
已经……要记不起了啊。
付俊卓想了一个周,终于做出了决定,准备把手机里傅审言的照片一张一张全部删掉。
这个人,他或许还爱着,或许已经不爱了,他自己不清楚,但唯一清楚的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除了照片,已经不剩任何。
要删吗,删了的话,大概是余生再也想不起这个人的样子了。一个删除键,有时候等同于一把刀子,要将某段记忆从脑子里血淋淋地挖走。
想想,于心不忍。
然而不删吗?已经两年了,什么都该翻篇了,照片什么也代表不了。
付俊卓还没有拿定主意,手指已经摁下了删除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