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夫君,却被否定了,“钱通此人是个枭雄,为了权势可以放弃任何东西。当年他被北狄军队围困在秋名山,断了粮草,为了脱困,竟将身边几个妾室和庶子杀掉,放血割肉煮熟了给将士们吃。将士们被他感动,拼死送他离开。他那样无情无心一个人,莫说嫡女被下药,便是被毒死了,只要恭亲王与他之间利益尚存,他就不会翻脸。皇上的用意恐怕不在此处。”
罗夫人想不明白也就罢了,为钱通的心狠手辣咋舌一番,这便进宫帮太后出主意。太后果然相中了钱芳菲,唯恐晟帝不同意,竟又是装病又是找人批命,说必须让恭亲王赶紧成亲为她冲一冲,还说放眼满京闺秀,唯独钱芳菲的八字与太后相合。
周允晟兴致盎然的看着太后演大戏,等她自个儿把自个儿折腾的瘦了一大圈,才‘勉为其难’的下旨。他选择钱芳菲自然是有理由的,但与罗夫人的猜测相去甚远。这位钱芳菲也算是个人物,完全继承了她父亲的暴戾残忍。上辈子,因钱家被皇帝忌惮,她没能嫁个好人家,夫婿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平日最爱拈花惹草,贪嘴偷腥,将她身边的丫头淫了个遍。她也不管丫头是自愿还是被逼,一经查明立刻打死,血淋漓的尸体就那么随便丢到大街上,若是发现外室,能把人连府邸一块儿烧成灰,更曾亲手摔死过不只一个庶子。
那纨绔实在受不了她,却又惹不起,便联合母亲趁她怀孕之时欲将之毒死。她侥幸发现二人阴谋,气得下身流血不止,却依然提剑追杀了二人几条街,将他们活活砍成肉酱。这件事实在闹得太大,连忙着做任务的周允晟都听说了,特意赶去天牢瞻仰这位奇女子。本以为对方应该已经疯魔,哪料她却头脑清明,心思活络,意欲拿父亲谋反的证据与他交换自己一条性命,显然在动手的时候就已做好脱身的准备。
周允晟出得天牢后怔愣了许久,不得不感叹世界上总有那么些心智比钢铁还冷硬的人,这位要是托生成男胎,恐连她老子钱通都弹压不住。故此,他若是不将此女赐给齐瑾瑜,简直白瞎了重活一回的先知优势。齐瑾瑜那些手段用来对付普通女人还可以,拿去对付钱芳菲,怕是会被剁了。届时她再入大牢,估计还会用钱通的罪证换取性命,也算帮周允晟省了两桩麻烦事。
钱芳菲容貌秀丽,气质温婉,从外表上看完全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她对齐瑾瑜英俊的长相和简单的感情生活很满意,故而大婚之后压抑了本性,甘愿为他当一个‘柔弱’的娇妻。齐瑾瑜耐着性子与她‘缠绵’几月,忽一日收到西南三省连年大旱民心不稳的消息,便撺掇着几个朝臣为自己进言。要积累政治资本,他必须在大婚之后办几桩漂亮差事才成。
想当年西南大旱,朝中大半臣子向周允晟推荐恭亲王去处理此事,而今再看,却只有两三个朝臣提及此事,还不敢明说,只在奏折里一笔带过。周允晟干脆利落的准了。上辈子齐瑾瑜出巡西南,文有罗震出谋划策,武有赵玄贴身保护,两人都是大齐一等一的能人,将差事办得妥妥帖帖,尽善尽美。齐瑾瑜离开西南时,三省民众夹道相送,泪洒满襟,万民伞一顶接一顶,几乎看不见尽头。
这份功绩,这许多民心,就是齐瑾瑜正式跨上政治舞台的资本。有他英明果决在前,又有周允晟昏聩无能在后,朝臣们的心思自然有所偏移。但这辈子,情况明显不同了,罗震与赵玄必定不肯随他同去,他孤身一人可有力挽狂澜的本事?
周允晟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齐瑾瑜如愿以偿的得了差事,在太后宫中美美的用了一顿晚膳,而后听从太后指点,前去靖国公府寻找罗震。
“殿下想让微臣随您一块儿去西南?没有皇上的旨意,微臣不敢擅自离京。”
“你明日可向皇上请愿,为了尽快稳定西南乱局,他应该会同意的。”
“那么微臣明日便上折子。”罗震毕恭毕敬的答应,心里却冷笑不止。
齐瑾瑜自以为目的达成,心里非常高兴,假作担忧的询问罗岚的病情,且一再表示未能与她成婚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便将罗震暗藏的恨意彻底激发,直想亲手宰了他。强打起精神与他周旋了一阵,等他离开之后,罗震皮笑肉不笑的骂了句畜牲。
齐瑾瑜离开靖国公府后悄悄约见了赵继东。二人从小就熟识,赵继东还曾多次替他传递过信物,对他和赵碧萱的奸情知之甚详。现如今的赵继东其实更想远着他,但无奈他手里握有许多姐姐的私物,一旦拿出来就能让文远侯府抄家灭族,万劫不复。他的功名、荣耀、爵位,都会一一失去。
真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姐姐当年若是检点一些,何至于让我提心吊胆,度日如年。赵继东免不了怨上了赵碧萱,闻听齐瑾瑜的来意,垂眸思索片刻后答应了。此去西南赈灾是一次机会,有罗震大人把控全局,他只需坐享其成就好。既得了好处又不用费力,为何不去?
齐瑾瑜说服了赵继东,便又约见了赵玄。
“抱歉,帮不了你。皇上忌惮我军中势大,为了明哲保身我不会插手任何政务,只等改天皇上心情好了将我放回西北。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赵玄摩挲着瓷白的茶杯,语气冷酷。急着回西北这话自然是假的,就算要回,也得把那人一块儿带回去才是,而且他刚获悉一桩隐秘,恨不能亲手扭断齐瑾瑜的脖子,又如何会帮他。
齐瑾瑜前一阵得知那文士被折断了十指,派人在学子间散布流言,说皇上因不喜对方所作诗篇,便派人毁了他。大齐民风开放,并不忌讳百姓谈论朝政,尤其是学子,更以针砭时弊为荣。众学子查证过后义愤填膺,联名写了诉状斥帝王暴政昏聩,虽被弹压下来,到底极大的损坏了帝王的声誉。
这事明明是自己所为,却让齐奕宁背了黑锅,赵玄觉得委屈了他,正想着帮他找补回来。齐瑾瑜想去西南?甚好,他会派人好好‘护送’他,只盼望他能留个全尸回来。
齐瑾瑜也知道赵玄的难处,却更担心自己的安危,退而求其次道,“赵大哥,你不去可以,好歹借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给我。听说现在的西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四处都是流寇,而且专杀朝廷命官,我的身份怕是镇不住他们。”
“侍卫我也没有,你找别人吧。”对赵玄来说,齐瑾瑜已经是个死人,他没必要跟死人客气,扔下茶杯甩袖而去。
“果然是得志便猖狂,且等着,本王早晚有一天会让你们明白‘悔不当初’四个字该怎么写。”齐瑾瑜气得脸色发白,狠狠砸了茶盏。回府的路上他想了又想,觉得还需再找几个助力,这便给深宫中的赵碧萱递了个口信。赵碧萱当晚就穿上最轻薄的一套纱裙,为晟帝跳了一支蝶尚飞,趁晟帝龙心大悦的当口,‘无意间’提到西南乱局,说只派恭亲王一人前去赈灾怕是不行,还需再找几个精明强干的能臣。西南若是被乱民攻陷,西北、中北等地也会跟着大乱,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果然是得志便猖狂,且等着,本王早晚有一天会让你们明白‘悔不当初’四个字该怎么写。”齐瑾瑜气得脸色发白,狠狠砸了茶盏。回府的路上他想了又想,觉得还需再找几个助力,这便给深宫中的赵碧萱递了个口信。赵碧萱当晚就穿上最轻薄的一套纱裙,为晟帝跳了一支蝶尚飞,趁晟帝龙心大悦的当口,‘无意间’提到西南乱局,说只派恭亲王一人前去赈灾怕是不行,还需再找几个精明强干的能臣。西南若是被乱民攻陷,西北、中北等地也会跟着大乱,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周允晟笑着称是,翌日果然派遣了四位大臣随行,除了赵继东,其他三人都不是齐瑾瑜预想中的人选。圣旨已下不可更改,齐瑾瑜只得立马回去收拾东西,心里十分抑郁。另三位大臣在朝中有一个共同的诨号——三不沾,一不沾权臣、二不沾罪臣、三不沾要务,除了混吃等死没别的爱好。带着这三个草包去西南,齐瑾瑜已能预见未来的艰辛。
他知道晟帝已经开始向自己下手,盖因他娶了钱芳菲,对他造成了威胁。钱芳菲?齐瑾瑜眼睛暴亮,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出身镇北将军府,手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精兵强将。他首次觉得,母后命他娶妻是正确的决定。
钱芳菲听说夫君有难,拼着被晟帝猜忌的危险招来几十个暗卫,命他们一路护送齐瑾瑜去西南,并把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如此洁身自好,俊美无俦的丈夫,死了一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她须得好生珍惜才是。
第163章 15.8
赵碧萱为了保证齐瑾瑜的安全,不但劝说周允晟给他多派几个能臣和侍卫,还遣人偷偷给虞国公府送信,让赵玄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好歹帮把手,将他从西北带回来的精兵借给齐瑾瑜几个。
当初开拔进城时,西北大军那满身的血煞之气把夹道相迎的百姓吓得够呛。以往大齐军队不是没打过胜仗,得胜后班师回朝的境况往往非常热闹,百姓又是欢呼又是抚掌又是叫好,恨不能挤到将士们的眼皮子底下。姑娘们躲在沿街的酒楼内,将花朵瓜果等物扔入大军之中,更有几个胆大的还会把锦囊和绣帕往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头上抛,以期他们能看过来一眼。然而赵玄的大军真真是特例,城门甫一打开,守城的官兵先就被浓烈的血腥味给熏的差点栽倒,那不是身上沾染的,却仿佛附着在灵魂中,只有经历过无数杀戮,浸泡过无穷鲜血的人,才会具备如此凛冽的气势。
百姓们欢呼了几声就渐渐散去,酒楼上的姑娘慌忙放下竹帘,吓得面无人色。打那天之后,赵玄的军队便得了一个称号——虎狼之师,无论是他,还是他麾下的将士,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猛虎和饿狼。莫说西北各蛮夷部落不是他的对手,就是把大齐其它三大驻军拧成一股,也无法撼动西北军半分。
晟帝正是被西北军的骁勇善战所慑,才迟迟不敢动赵玄。赵碧萱深知这位兄长的能耐,之前仗着自己受宠,可以毫无顾忌的打压他,等到了求他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了。她一介深宫妇人,又得了帝王独宠,自然用不上赵玄,但心上人却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他。
赵碧萱心内懊悔,转而一想自己是晟帝最宠爱的女人,无论是文远侯府的前程还是虞国公府的未来,俱都捏在她手心。如此,该说她才是赵玄最大的仰仗才是,她不应该害怕得罪赵玄,而是赵玄害怕得罪她。赵碧萱越想越有一股傲气从心脏深处蔓延至绝美的面上,用长长的护甲挑了挑摆放在桌上开得最美的一朵山茶花,志得意满的笑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齐瑾瑜是皇子,自小在宫中长大,与我能有什么情分,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你们娘娘莫不是昏了头吧?我且要问问她,她一个深宫妇人,缘何如此在意齐瑾瑜,莫非有什么奸情不成?那可是淫乱宫闱的大罪,你回去报予你们娘娘知道,让她行事莫要太过轻狂,小心被赐下鸩酒或三尺白绫,死了也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赵玄提着一支毛笔在纸上细细勾描,表情温柔万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般扎人。
被赵碧萱遣来的内侍满心惶恐的应承。其实他对慧怡贵妃的做法也很难以理解,分明已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放眼整个大齐,唯有太后一人压在她头上,等太后一去,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国母,膝下更育有一子,刚出生两月皇上就主动提出立其为储君,这份荣宠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慧怡贵妃只需随口一说,皇上就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眼前,她还有什么不满的?为何要缠着恭亲王不放?
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若是哪天发现二人奸情,凤仪宫上下怕是会血流成河。内侍一面惊惧于自己的想象,一面被虞国公迫人的气势所逼,很快就灰溜溜的离开了,回到宫中将国公爷的话简省了一些告知贵妃。
赵碧萱万万没想到赵玄会如此驳自己颜面,气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他不愿帮也罢了,日后虞国公府与本宫也同样没什么相干。”赵碧萱用赤金护甲理了理鬓发,语气傲然。没有赵玄的帮助又如何,皇上得了她吩咐,定会给心上人派几个得力的助手,又有罗震主动请命,西南之事已稳了一半。
翌日,晟帝上朝后,赵碧萱派人去金銮殿打听消息,满以为齐瑾瑜能得偿所愿,却没料事情与她预估的截然相反。
“你说什么?只派了吴庸、刘平、祁凡?再没有旁人了?”她一再追问内侍。
内侍赤白着脸摇头。这三位大人在朝中也算是颇有名声,从高祖那代起就开始做官,经历过先帝的四王之乱,也经历过晟帝的夺嫡之争,每一次改朝换代都能屹立不倒。然而他们之所以地位稳固的原因不是才干出众,而是太过平庸,一遇见麻烦事便想尽办法推脱,久而久之就得了个‘三不沾’的诨号,在朝上混了几十年,也才堪堪往上爬了两级,在朝中资历最老,却最不会办事。
这三人跟随在瑾瑜身边能顶什么用?皇上为何不听我的?赵碧萱觉得委屈极了,刚一下朝就派人去拦截帝王。
“你找我?”周允晟现在已没有必要再装痴情种子,来到凤仪宫,看也不看跪在门口的赵碧萱,径直入了内殿,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摆手遣宫女上茶。
赵碧萱犹然跪在殿门口,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的站起来。她原本以为晟帝会急急奔过来扶她,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却没料他竟连个眼角余光也不给。她定了定神,走到榻边矮下身子,强忍着恶心和怨恨往帝王怀里钻去。
“离朕远点,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儿。”周允晟厌恶的甩袖。这女人非常喜欢熏香,内衫外衫、锦囊绣帕、罗袜绣鞋,样样穿戴之物都要熏足了香料才肯上身,自以为走起路来香风阵阵,惑人心神,实则能把人熏晕过去。周允晟上辈子忍的辛苦,这辈子又忍了快一年,当真恨不得将她扒了衣裳,剥了外皮,扔进硫酸池里好好洗洗。
赵碧萱被他一手拂开,跌倒在榻边,膝盖撞上脚踏,立时流出血来,鲜血透过轻薄的布料晕染开,显得触目惊心。若是以往,别说受伤流血,便是掉一根头发,晟帝也心疼得跟什么似得,又如何会亲手伤她。赵碧萱抬头仰望未曾流露出丝毫疼惜之色的帝王,不由呆住了。
几名宫女连忙奔过去搀扶,嘴里紧张不安的询问,不时用眼角余光偷觑帝王神色,希望他能垂问一句。
周允晟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替你在金銮殿外拦人的内侍是哪个?”
赵碧萱勉力站起来,浑浑噩噩开口,“回皇上,是方福。”
被点到名的内侍连忙跪到殿前磕头,冷汗落了一地。他不似贵妃,被帝王独宠冲昏了头脑,总以为帝王会对自己千依百顺,俯首帖耳,他看得比谁都明白,晟帝如此杀伐果决,英明神武,绝不是周幽王那般被女色所控的昏君。他宠爱你时能把你捧到天上,厌弃你时也能把你踩进泥底,更何况贵妃千方百计规避侍寝,未有一天尽心尽力伺候过他,又如何能够做到盛宠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