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尧一脸纠结:“我现在没有想法,这场也不是什么情绪激烈的戏,我不知道陈导究竟想要什么效果。”
冉霖不语,定定看着他。
陆以尧期待地回望自己搭档,等着醍醐灌顶……
“其实我也不知道。”冉霖摊手。
陆以尧想掐他脸。
“但是——”冉霖话锋一转,“我现在入不了戏,我就觉得下面的是你陆以尧,不是唐璟玉。”
陆以尧总觉得“下面”这个方位描述听起来很别扭,但眼下不是重点:“你也入不了戏?”
冉霖愣住:“也?”
陆以尧:“是的,我说台词的时候就一直感觉在上面的是你,脑袋里完全没有方闲的影子。”
为什么他也要说“上面”这样的方位词……
“这就是问题所在,”冉霖有点懂了陈导一直说的情绪不对究竟是什么,“咱们俩太熟悉了,对戏就更难进入剧本角色。”
陆以尧想不通地皱眉:“我上部戏第一个镜头就是跟女一号表白相爱,在那之前我连那个女演员都不认识,但一条就过了。”
冉霖没好气地看他:“抱歉,我没能跟你碰撞出女一号的火花。”
陆以尧莞尔,本想顺着再说两句,但看搭档面色不善,思来想去,还是见好就收。
回廊里陷入安静。
找到问题不难,难的是解决问题。
“这样,”冉霖正色起来,定定看入陆以尧眼底,“从现在开始,不管戏里戏外,你忘掉你是陆以尧,你就是唐璟玉,我也一样。”
陆以尧有些讶异,因为他正和冉霖想到一块去了。
冉霖深吸口气,转过身对着湖面静立十几秒,然后缓缓地,重新转过来,望着唐璟玉,一字一句地问:“发现我爹有可能是你灭门仇人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这不是冉霖,这是发现真相后,忍着不可置信的痛苦,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像唐璟玉求证的方闲。
陆以尧垂下眼睛,很神奇地,轻而易举进入角色,他就是唐璟玉,那个为了报仇,不惜利用真诚以待的兄弟……
眼眸重新抬起,莞尔消失,只剩下属于唐璟玉的挣扎:“我什么都顾不上,我只想不惜一切验证我的怀疑。”
方闲眼里慢慢浮出受伤,那个爱谁谁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家小公子,原来也会受伤:“哪怕利用我?”
唐璟玉轻轻摇头:“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想确认你爹到底是不是灭我唐家的人。”
方闲的眼眶因为极力隐忍的情绪而泛红:“我们一起长大,十多年兄弟,你利用我的时候一点点都没犹豫过吗?”
“没有,”唐璟玉斩钉截铁,“哪怕后来有过,当时,真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方闲的声音轻轻发颤:“所以,连一点点的歉意也没有?”
唐璟玉犹豫了,良久,才轻声说:“有。但没办法和我想要找到灭门仇人的念头抗衡……”
“你看着我,”方闲微微抬头,身体不自觉靠近自己昔日的兄弟,两个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现在的我,在你眼里是谁?”
唐璟玉再没犹豫,内心一片清明:“一个我最对不起的兄弟。”
方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记住,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
唐璟玉忽然追问:“那你对我呢?”
方闲垂下眼睛,半晌,重新抬起,目光坚定:“这个兄弟我认了。认了,就是一辈子,哪怕后面我要杀你,你也还是我方闲的兄弟。”
“陆老师,冉老师,要继续拍了……”导演助理一溜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通知。
二人回到凉亭,冉霖重新爬上凉亭上面,陆以尧重新坐下挺直,梯子撤走,摇臂升起,各机就位——
“《落花一剑》第77场第3次……”
啪!
“喂,你说流花宫真的会来吗?”方小公子望着天,随口问,翘起的脚尖和衔着稻草一起晃呀晃,清风吹过他的发丝,愈发俊朗潇洒。
“再耐心点。”唐璟玉收回远眺目光,悄无声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唐璟玉的动作很缓,慢得像某种仪式,他的声音毫无异样,目光却深不见底。
方闲看不到他,仍沉浸在对美人的肖想之中:“听说那个赵步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偏偏对人又冷若冰霜,我还真想亲眼见见。”
唐璟玉微微一笑,笑意却并没有传到深沉如水的眼底:“流花宫可是以毒立身江湖,不怕死的话,你就尽管去调戏。”
“这是什么话!”
方闲不满,腾地起身,一跃而下——当然只是做做样子。
“停!”导演第三次从监视器后面冒出头。
亭上亭下两位大侠屏住呼吸……
“过!”
谢天谢地。
场地跟影卫似的,风驰电掣就送来梯子,冉大侠总算告别高处不胜寒的站位,身手不算利落地小心爬下来,和陆大侠一并立于凉亭之中。
后期冉霖会去武戏组把这段翻身而下的轻功戏补上,但眼下,只能做个凡人。
机器重新就位,凉亭里二人一站一坐,一吊儿郎当一沉稳冷冽,连戏服颜色都是一浅一深,形成鲜明对比。
风过湖面,吹起浅浅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