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十年寒窗,盼的便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会试三年一次,自然马虎不得。这次羽林军调两百人守贡院,凡有亲眷参加会试的均不得参与。羽林军都是武将世家出身的人,家中上下三辈都是大字不识几个,倒是很好挑。
庆阳伯有意重用楼璟,便想把这次的会试交予楼璟负责。
右统领瞥了一眼比他小了足有十岁的楼璟,暗叹一口气。自打楼璟提为左统领之后,凡事出风头好差事,基本上都归了那小子,可叹自己出身没有人家好,不得重用。
不止右统领,其余几位中郎将把目光集中到了楼璟身上。
“谢将军抬爱,”楼璟躬身答谢,没有理会众位同僚或歆羡或嫉妒的目光,“然属下不能担此重任。”
“哦?为何?”庆阳伯皱了皱眉,想想楼璟家里也没有适龄的读书人,而且三月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差事。
“属下的至交好友,赵熹赵既明,今年也要会试,”楼璟恭敬道,“京中人皆知我二人交好,属下自当避嫌。”
庆阳伯点头,倒是把这个给忘了,楼璟与赵熹自小就玩在一起,京中的勋贵皆是知晓的,若是把楼璟派了去,少不得要落人闲话,连带着也耽搁了左相侄儿的仕途,着实不好,“既如此,便交予右统领吧。”
“属下定不辱命。”右统领很是惊喜,抱拳领命,转头看向楼璟,就见那人冲他眨了眨眼,不由得轻笑,这安国公世子年纪轻轻,为人处世却滴水不漏,送人情送得恰到好处。直至此时,右统领才算生出了几分认真结识楼璟的心思。
楼璟将众人的反应看得分明,不再多言。不论赵熹会不会参加,这趟差事他都是要推掉的,顺水人情而已,自然要做得漂亮些。
从衙门里出来,楼璟骑马,去了城西的幽云庄。
幽云十六卫,除了云八出去查消息,其余十五人都在庄中,高云将人都叫过来,问楼璟有何差遣。
“闽王三月初一就藩,我要尔等贴身护送。”楼璟坐在水榭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五个黑衣侍卫道。
“是。”十五人齐齐应是,幽云十六卫只听主人的命令,基本上不会提出质疑。
倒是高义觉得有些不妥,“世子,十六卫都派出去,您怎么办?”如今楼璟使唤十六卫已经习惯了,特别是云八,若是都跟着萧承钧去东南的,楼璟有很多事都不好办了。
“京城至闽州,少说有三千里,那些个普通的侍卫,我不放心。”楼璟摆了摆手,生死之外无大事,他身边的事可以找别的人手,但萧承钧的安危,却是丝毫马虎不得。
以淳德帝的性子估计不会给派多少卫兵护送,京中的局势会越来越乱,怕只怕到时候有人狗急跳墙,普通的侍卫哪有幽云十六骑来的放心?
“若是没有十六卫,世子要得殿下的消息,怕是也不容易,”高云心思向来缜密,还是忍不住劝道,“十六卫原本就是两套,如今刚好派上用场,给殿下八个,您自己留八个,两下都不耽误。”
楼璟沉吟片刻,他是恨不得把好东西都塞给萧承钧的,只是骤然把十六卫都送出去,那人怕是不肯要的,一人一半倒是个好主意,“也罢,待我与闽王商量了再说,云一和云九随我入城。”
“是。”云一和云九出列,他们两个分别统领前后八卫,要商量事宜带上这两人便可。
另一边,静王府中,萧承锦单指点在桌上的纸张上,微微蹙着眉头,半晌方道,“如此,值得吗?”
“自是值得的,”萧承钧沉声道,神情很是端肃,“他为我付出良多,我自不会辜负他。”
萧承锦叹了口气,微微颔首,把手中的纸折成细条,投进了熏炉中。雪白的纸张在炉中慢慢点燃,热气撩开纸卷,只显出了半个“瑞”字,很快就被黑色吞没。
“你莫太过操劳,点到即止便可,朝中我自有安排。”萧承钧拍了拍弟弟瘦削的手背。
“我有分寸,”萧承锦抬眼看着哥哥,静静地盯了半晌,缓缓露出了笑意,“哥哥既信我,我也不会辜负哥哥的。”
萧承钧见他那自己的话调侃回来,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弟弟的额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已经很多年不敢弹弟弟脑袋了,如今动起手来,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心中很是愉悦。
“呵呵……”萧承锦揉了揉被弹红的地方,望着哥哥颈侧的一抹嫣红,但笑不语。
晚间,楼璟将云一和云九带去闽王府,萧承钧果然不肯带走十六卫。
“皇上给你多少人?”楼璟拉住萧承钧的手问。
原本亲王就藩,至少要给一百人的卫队护送的,萧承钧自己上书要从简,毕竟他一个废太子,不愿太过招摇,要的人多了,淳德帝怕是也会不高兴。
萧承钧叹了口气,“二十个亲卫。”
楼璟皱起眉头,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五十人,如今竟只有二十,这太危险了,“青州的难民至今还未安置,江州山匪猖獗,你叫我如何放心?”
“原本是给了六十人的,外管家他们先行去了,我带着二十人轻车简从,也好早些到闽州。”萧承钧解释道。
“不行,这十六人你都带上。”楼璟说什么也不同意,派二十个大内高手他都不放心,何况只是二十个东宫亲卫!
两人为此起了争执,云一和云九见情势不对,便先行退了下去。
“我都安排好了,你莫再添乱了。”萧承钧转身,不愿再说这件事,幽云十六卫对楼璟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已经亏欠良多,万不能在要他的东西了。
等了良久,身后的人都没有说话,萧承钧蹙眉,忍不住回头看他,就见到楼璟站在原地,蔫头蔫脑的很是沮丧,他本不是话多之人,但面对着楼璟,总不忍让他误会分毫,叹了口气道:“我身边人多,倒是你,就这么几个得用的,给了我,你怎么办?”
楼璟低着头,走到萧承钧身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我不是添乱……”
“我知道,”萧承钧心疼不已,伸手把人抱住,“我是失言了。”
“至少带上八个吧,十六卫本就是两套,你带走八个不会碍着我什么的。”楼璟在月白色的王服上轻蹭,声音中带着些许委屈的鼻音。
轻轻的磨蹭,蹭得萧承钧心都化了,什么都应承下来,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欠就欠吧,左右他们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自己慢慢还也就是了。
楼璟把脸埋在那柔软的衣料中,缓缓勾起了唇角。
光阴不待人,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一,萧承钧带着幽云后八卫,以及二十个闽王亲卫,踏上了前往东南封地的路。
楼璟站在京郊十里的长亭之中,看着消失在天边的那一片烟尘,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消失了。静静地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缓缓攥紧拳头,翻身上马,楼璟再次看了一眼南边,干脆利落地调转马头,回京城。
去赵家收了最后一笔盐引的钱,顺路看了看即将会试的赵九少爷。
“九少爷在书房里。”管家倒是不拦着,将楼璟带到了赵熹的院落。
听说赵熹出了正月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苦读,如今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房门了。
楼璟推开书房门,就看到了赵家九少爷,正坐在书桌前,十分努力地——啃烧鸡。
“你就是这般苦读的?”楼璟敲了敲桌子,等赵熹抬头,眼疾手快的抢了个鸡腿来吃。
“喂!”赵熹被抢了鸡腿,忙端起盘子护住,“磨镰不误砍柴工,何况我已经苦读了一个月,足够了。”
楼璟挑眉,三两下吃了手中的鸡腿,味道还不错,看来赵家为了让九少爷好好读书,可是下了大功夫。
“你的太子殿下离京了,这才想起我来,你可太不讲义气了。”赵熹叼着一只鸡翅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