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包伤口的动作停了一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问得这么隐晦,他还是听出那是在指刃。
银发少年笑了笑,似乎已经从他的表情中得知了答案,他闭上眼,好似韬光养晦:“两年前也有一队误闯入领地的人,其中有两人活着离开了这里。那个两连胜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强,却赢下了两场擂台,打败了两名最强的灯族战士。”说到这里睁开眼,银色的刘海挡住了他眼睛里晦暗的光,“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他在那场战斗中破颅而亡,我那时太小,想报仇却没有办法。”
雷哲没有料到有这一出,他知道杀人绝非刃的本意,那名灯族战士死掉一定是意外,可他偏是懒得和这个偏执的少年战士争执,只针锋相对道:“被你们杀死的人,想要找你们报仇的人还少吗?”
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顾自又闭上了眼:“你和那个男人很像,所以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当时被刃打败的那两名灯族战士,也像你一样自信吗?”
“他叫刃吗……”银发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图南看着擂台上的两人,任凭台下的人再如何沸反盈天,台上的两人始终不为所动。
十五分钟很快过去,银发少年按着膝盖缓缓起身:“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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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并没有拔出刀来,而雷哲也将匕首收了回去,看上去不打算占对方便宜。说出那声“开始”后,连半秒的开场热身也没有,少年的身影闪电般启动!
图南听见“砰”的一声,那是雷哲仓促抬手格挡纵身跃起的少年凌厉的一脚。
和别的灯族战士不同,少年的身体十分轻盈,他那一脚是跃起后直接蹬在雷哲手臂上的,雷哲下意识想要格挡,受伤的左手手臂反而挡在了右臂之前,生生地承受了少年凌空后全身的重量,那一脚将他整个人踩得半跪了下去,左臂的伤口拉开,霎时间整只手臂好似在油锅里皮开肉绽,令他不禁连连倒吸凉气。
银发少年从半空落地,动作矫健如猫。
“这才是开始,不是吗?”少年冷笑道,看着一片红色在雷哲衣袖上蔓延开,本来已被染得暗红的衣袖仿佛又被鲜红的水彩涂了一层,那深深浅浅的红色令他感受到某种说不出的愉悦,他抬手一拳击在自己左臂上,“来啊!我的左手也有伤,也让我尝尝伤口裂开的滋味啊!”
场下一片群情激昂的呐喊声,不止一个声音高喊着“杀了他”,那场面让图南生出了自己身在罗马斗兽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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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原本以为,以雷哲的实力,至少能与少年旗鼓相当的,但他错得离谱了——少年太强了。
不但强,而且冷静,每一拳,每一脚,都直接招呼在要害——趁雷哲防御上身时踢中下腹;绕过雷哲的出拳击中眼睛;闪过雷哲的摔投肘击在肋骨之间……
雷哲的动作在银发少年面前破绽百出,图南咬牙攥紧拳头,雷哲没有这么弱!之所以场面呈现惊人的一边倒,是因为这并不是如少年所说,是一场完全公平的较量。显然在前几场对战里,少年一直在观察着雷哲,他对雷哲的出招路数了如指掌!
图南看着雷哲被一次次击倒在地,心急如焚。银发少年将摔趴在擂台上的雷哲又一脚踢到场中央,雷哲爬起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他踢踹得便越来越肆意,如同踢着一块石头,一只沙袋,直到对手的嘴角溢出血来,暴风骤雨般密集的攻势这才停下,他走过去,对着半撑起身子的雷哲居高临下道:
“我不喝药酒还有另一个原因,药酒会提升力量,却也会让人头脑不清醒,所以你那难看的兜圈子战术才会有用,但我不是靠力量战斗的,想躲着我,除非你爬下擂台。”说着双手抓着雷哲的肩膀将人提起来,掷向场边!
他们此刻就在擂台边上,这一掷足以将人摔下擂台,摔下擂台便意味着失败。看着雷哲的身体重重跌下擂台,图南的心猛地一沉。
观战的灯族战士们振臂高呼,然而银发少年表情很是平淡,他缓缓踱步到擂台边。
雷哲并没有摔下去,他两手死死抓在擂台边,咬牙挣扎着爬了上来。
少年冷笑着弯腰将人拽上来,又扔回了场中央。
图南看见雷哲被扔摔在地上,身体顺势滑出,伤口在粗粝的地面上撕扯,那滑出的一路上都是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如此痛苦万状,但雷哲依然强撑起身。
银发少年走过去,抬脚对着雷哲的头就要踩下,这次却没能真的踩下去。他的脚被人托住了。
银发少年意外地挑起眉,昂着头俯瞰着不知何时蹲在雷哲身前,双手牢牢托住他靴底的黑发少年,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年行动起来像一只潜行的猫,倒让他觉得有趣。
“我代他和你打。”夏亚冷冷地抬眸睨着他。
少年收回脚,傲慢地一笑:“想要代他和我打,就要证明自己比他更强,因为我只和最强的人战。他一个人连赢两场,毫无疑问比你们所有人都强,”说着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重伤不支的雷哲,“就算他现在像一摊烂抹布,也比你这烂泥强。”说完一脚将夏亚扫下擂台!
那一脚既突然又残暴,饶是夏亚天生反应敏捷也没能躲过,图南上前扶起摔在擂台下的夏亚,他从没见有人能将夏亚一脚踹出这么远的距离,这个灯族少年力量、技巧、头脑兼备,而且极其残忍。他看着地上一次次想要爬起来又一次次被少年狠狠踩下的雷哲,终于忍不住了,朝主持擂台的山羊胡男人喊道:
“够了!!他已经起不来了!!不是应该倒数判他失败吗?!”
没有人倒数,耳边只充斥着疯狂的“杀了他”的高喊声。
雷哲感觉好像正被无数人蹬踏踢踹着,他口中含着的全是血,还有一些不是血但又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害怕吐出来,然后这些血就倒流回头颅,从鼻腔里流出来,在耳朵里汩汩作响,某一刻眼前忽然一片血红,他不知道是血流进眼睛里了,还是血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少年还没有动刀,光是这样,已经让他头破血流,七窍流血。
擂台周遭的人声隔着耳朵里的血,像沸水,像海潮,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少年每一次踹在他身上,眼前的画面就会闪一下,似乎每一脚都可能成为他承受的最后一击,让他陷入永恒的黑暗。
他又一次被踢中头部,后脑重重落在地上,无力地侧向一边,所有声音都不见了,只剩下脑海里山崩地裂般的轰鸣,视野疯狂地闪动着,闪着闪着,当他以为黑暗过后再也不会有光时,脆弱的视野又一点点亮了起来,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擂台边……
那人一身修身的黑色短风衣,略长阴郁的黑发,眉心轻轻地蹙着,正静静看着他。
他咬不住嘴唇,口里的血混着奇奇怪怪的液体一股脑地溢了出来,这让他很悲哀,因为这分明就是幻觉,是他脆弱,无能的象征。
他不止一次看见这样的幻觉,多么希望它们都不是幻觉。他不是天生的无神论者,是因为刃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他会说如果你看见了什么,而其他人都看不见,那只能证明你看见的仅仅存在于你脑海里,换言之,你看见的是只属于你的幻觉。
他那时很唾弃这种毫不烂漫的说法:
“你这么说太武断了,就不可能真有人有通灵的能力?”
“为什么非要相信有人有这种能力?”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两手向后撑在悍马的车盖上,兀自仰望着深蓝的星海,真的是星海,因为他抱怨人类都末世了,灯光污染也没了,为什么还是看不见繁星灿烂的夜空,刃便让他耐下心来仰着脖子多看一段时间,说是可以提高瞳孔的聚光能力,他以为刃是嫌他话唠想打发他自己去玩,但为了表示对自己亲手挑选的军师的尊重,他还是这么做了。
结果没想到是真的。虽然事实可能真的是瞳孔的聚光能力变强了,但那感觉却更像是刃在何时布下的魔法。
“我只是觉得……”星星们一颗又一颗浮出海面,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却像唾手可得,他想了想,说,“这样世界能更美好一点。”
那时刃沉默了很久,这狗屁不通的理由想必让刃嗤之以鼻,连他自己都想吐槽,世界美不美好关幽灵p事,有丧尸就已经够糟了好吗……
耳边传来柴火的噼啪声,估计是刃往篝火里添了一些柴。然后他忽然听见刃说:
“幻觉和幽灵可以是一种东西。就和‘上帝在人们心中’一样。”
他连星星都忘了看,惊诧地低头看向篝火边的黑衣青年,就好像听见哥白尼说日心说和地心说可以是一回事,听见康德说感性和理性可以是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