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凛冽的气压,肖岩感觉刹那间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海茵的情形。
有时候肖岩能感觉到海茵对待他那种细微的包容,和几乎感受不到的耐性,但有的时候曾经的疏离感又会忽然涌现,让肖岩不知所措。
“是的,上校。”这是肖岩唯一能回答他的话。
“请报告你今天下午的行程安排。”
“我……想要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嗯。”
海茵侧身,肖岩看了简一眼向前走去,他能够感觉到海茵跟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回到房间,肖岩本以为海茵会离去,没想到他竟然跟着进来,端坐在正对着床的沙发上。
这不是肖岩与海茵在同一个空间里独处,每一次肖岩都被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所吸引。此刻他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而海茵也没有任何与自己交流的意向,肖岩索性往床上一倒,拉起被子。
闭上眼睛,肖岩感到百无聊赖,他很想像从前一样戴上终端听听音乐或者与某个人闲聊两句消磨时间,但很明显,终端对于肖岩来说不再是什么安全的装置。
下意识望向海茵的方向,对方只是静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肖岩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欣赏对方。他有着极为精致的五官,让人想要触碰又害怕接近。此时此刻那种压抑呼吸的魄力远去,肖岩仿佛找到了一个空隙,一个海茵·伯顿留给他窥视自己的缝隙。
肖岩悄悄起身,靠着床头,遥望着海茵,心中的纷乱与忐忑如同空气中的尘埃缓缓下沉,他知道这个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自己。
过了许久,肖岩的脑袋歪倒睡着了过去。
静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眼帘缓缓开启,悄然起身来到床边。
肖岩的脑袋歪的很不舒服,眉心也跟着蹙起。
海茵的手掌来到肖岩的脸颊边,轻轻将他的脑袋托起,胳膊绕到肖岩的膝盖下,轻松地将他抱起,放平,牵起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肖岩睡的很沉很沉,他感觉自己去到了一个十分冰冷而陌生的地方,复杂的设备不断延伸,连接至这个空间的核心,一个巨大的营养器皿中某个人的大脑被储存在其中,无数神经传感线连结着这个大脑。肖岩四下张望,瞬间数以万计的全息屏幕在他的身边闪烁而过,精密的计算无数的猜想在运转,肖岩蓦地看向器皿中的大脑,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的耳边冰冷地低语。
好累……真的好累……谁来结束这一切……
“什么?”肖岩抱着胳膊,颤抖着四下环顾,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找不到任何熟悉的标识。
不想再思考下去了……
“谁?谁在说话!”
肖岩转过身来,目光再度回到那个营养器皿,其中的人脑深深的沟壑泛白到虚弱疲惫,让肖岩产生万分熟悉的恐惧感。
是我在对你说话。
“你是谁?”
肖岩惶恐了起来。
我就是你的大脑。
瞬间,肖岩在营养器皿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他眼睛以上的头骨都被移除,颅骨之中空无一物。
“啊——”
肖岩惊恐地大声喊叫了起来,一步一步后退。
仿佛溺入水中,肖岩的胳膊胡乱挥舞了起来。
一股力量猛地扼住他的手腕,“肖岩!醒醒!你在做梦!”
肖岩猛地睁开眼睛,全身已然汗湿,他喘着气,狼狈地聚焦,这才发觉海茵就在自己的身边。他侧躺在肖岩的身边,一只手绕过肖岩的后颈按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正抓着他挥舞的手腕。
“我的大脑在哪里?”肖岩颤着声音问。
海茵松开了肖岩的手,手掌转而覆在了他的额头,“它在这里。”
肖岩闭上眼睛用力地咽下口水,而海茵将他按入自己的胸膛,下巴抵在他的头顶。
“你正在做噩梦。”微凉的嗓音舒缓着肖岩紧张的神经,明明简单利落没有温度的语调却让肖岩觉得比梦中的空间要温暖的多。
“我……我梦见自己的大脑被取出来……放在营养皿里……他们强迫我思考……不停的思考……我已经很累很累,但是他们却不肯让我停下来……”
“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为什么……他们可以潜入夏尔,可以入侵任何主控系统……他们可以轻易地找到我……他们……”
“因为我在你的身边。”
海茵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肖岩平静了下来。
“你让我……”肖岩别过脸去苦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软弱。”
“你曾经说过,可以死有所畏却不能死有所愧。既然死亡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你不需要因为自己的恐惧而感到软弱。”
海茵的眼睛离他太过接近,那片冰蓝色的海茵瞬间令他深陷其中,平静而包容,这是肖岩从未曾想过能从海茵这里得到的感受。
“可是你看起来对死亡好像无所顾忌。”
“我也会恐惧。”
海茵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肖岩的发间,那样的触感令肖岩慌乱的心跳逐渐平复了节奏。
“恐惧什么?”
“我想要保护着的那个人在我离开他之后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一如既往平静而漠然的语调,却重重地落在肖岩的心上。
在肖岩的人生中,他也许被很多人吸引,他曾经和幼稚园里留着娃娃头的小女孩在小桌子下牵着手甚至对母亲说要和她结婚,而现在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了。他曾经将莉莉当做自己幻想中的女神,而今当玛亚提起她时,自己心中也没有了澎湃的涌动。
肖岩伸手触上海茵的鼻骨,而海茵既没有离开也没有阻止他,只是缓缓闭上眼睛,这大概就是玛亚所说的底线。其他人不能对海茵做的事情,肖岩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