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翰飞跟在顾怀清身后,小声的道:“大人让贵妃禁足,贵妃必定会对您心存不满,会不会到陛下面前告状,对大人不利?”
顾怀清不屑道:“哼,我怕她告状?她该想想怎么洗脱嫌疑才是正经事。”
不过,余翰飞的话到底也提醒了顾怀清,不管怎么样,贵妃毕竟是萧璟看中的女人,至少该知会皇帝一声,于是顾怀清对余翰飞道:“你跑一趟宣德殿,向陛下汇报景阳宫的情况,顺便告诉陛下,我擅自做主软禁了贵妃,直到查明真相为止。”
余翰飞道:“如果陛下不同意您的做法呢?”
“陛下不是昏聩之君,不会分不清忠奸是非,应该会同意我的做法。万一他不同意,自然会去景阳宫安慰贵妃的,这个我就管不着了。”
余翰飞领命,回去汇报给萧璟,果然不出顾怀清所料,萧璟的口谕很快传到:贵妃禁足,直到查明真相为止,若有不配合查案之处,依法论处!
萧璟甚至都没有踏足景阳宫一步,只让人把口谕带给宁贵妃,贵妃免不了大失所望,又哭闹了一场,砸坏了许多珍贵的摆件,然而都是徒劳无功,闹完之后,宁贵妃发现萧璟是认真的,也不得不收敛脾气,乖乖的蜷缩在景阳宫。
顾怀清从景阳宫出来,顺道去了皇后的未央宫。虽然看起来皇后跟此次的案件没有任何牵扯,但是后宫的关系往往攀枝错节,不能只看表面。
皇后的性子一贯沉静懦弱,见顾怀清来搜宫,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进去,没有作任何阻拦,对待顾怀清的问话,也十分配合,仔细交代了案发当晚的行踪。
案发当日,萧璟携着皇后探望了太后,晚上就留宿在未央宫,故而皇后的不在场证据倒是很充分的。
顾怀清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客气的跟皇后道谢:“皇后娘娘,多谢您的配合,叨扰了。”
“顾大人客气。”皇后看着顾怀清,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或许太后的死,本宫也有责任。早在赏菊会时,本宫就发现太后印堂发黑,神态与平时不同。太后自从礼佛之后,浑身都添了一股平和之气,但是近日来却脾气暴躁,打伤打残宫人,跟平素判若两人。”
“娘娘的意思是……”
“实不相瞒,本宫怀疑,太后会不会是被人下了毒?听说有一些奇异的毒,能够让人迷失本性,变得凶残狂暴。”
“娘娘的思虑颇有道理,微臣会跟太医好好查一查。”
顾怀清从未央宫出来,又依次搜查了庄嫔、顺嫔、芳嫔的宫殿,连被软禁多日的德嫔也没有错过,德嫔被囚禁了快半年,病倒在床上,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看起来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大人,是不是都搜完了?”余翰飞问道。
顾怀清摇摇头:“你忘了还有一位被禁足的嫔。”
“哦,丽嫔啊,差点忘了这位了!”余翰飞一拍脑袋,旋即又笑道,“不过我想不会是她的。”
“为何你如此断言?”
“丽嫔住的寒翠宫非常偏僻,跟慈宁宫正好在一东一西两个角,距离上就不方便作案,何况她还在禁足中,外面有人看守着,她如何能离开?
当然,她也有可能买通帮手,但是由于得罪了贵妃,丽嫔原先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内监都被调离了,换了一批新进宫的陌生面孔,丽嫔就算想让他们帮忙下手,恐怕也是使唤不动的,毕竟这谋杀太后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你小子倒是也学会动脑子了啊!”顾怀清赞许道。
受到夸奖的余翰飞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门,嘿嘿的笑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要去搜一搜的。”
同样是被禁足,寒翠宫跟德嫔死气沉沉的凝香殿截然不同,顾怀清刚跨入宫门,迎面就飞来一个物体,他眼疾手快的抄在手中,一看,竟然是一只毽子。
丽嫔带着两个小宫女,正在踢毽子玩耍,小宫女技艺不佳,一脚把毽子踢得飞出去,差点砸到顾怀清头上。
丽嫔咯咯笑起来,对顾怀清道:“哎哟,真对不住,差点伤到大人。”
顾怀清不以为杵,简单的说明来意,丽嫔点点头,让顾怀清带人入内搜查。
寒翠宫在丽嫔入住前已有多年未整修,显得有些陈旧,不过在丽嫔的精心布置下,倒是有了几分古雅大气的感觉。
靠墙的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十本书籍,种类繁多,既有《女则》《烈女传》,也有诗词、游记、话本等,甚至还有一本《算经》。书桌上摊开一本柳体字帖,旁边的宣纸上有临摹的字迹,字体纯熟潇洒,颇具□□。
“看来,小主是博学多才之人。”顾怀清笑道。
丽嫔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嫔妾不过是班门弄斧,让大人见笑了。”
放在外面,这些书和字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宫里的女子大都来自平民家庭,这样出身的女子几乎都是不识字的。
宫里的妃嫔,除了庄嫔是有名的才女外,包括皇后贵妃在内的其他人都是目不识丁,不过看来丽嫔的才学也不差,难怪她跟庄嫔聊得来。
这么才貌双全、活泼有趣的美女,怎么看都比那咋咋呼呼的宁贵妃要讨人喜欢,何以竟然不得宠,还被禁足了?连顾怀清都忍不住质疑萧璟的品味了,找个机会非要问一问不可。
顾怀清的目光在书架上掠过,手指拨弄着那些书,其中一本被翻得边角卷翘,想来是丽嫔经常翻阅的。顾怀清顺手将它取出来,竟然是一本《九章算经》,旁边有很多蝇头小字的批注。
“没想到小主对算术如此精通。”
“哎,被关在宫里,哪儿也去不了,必须找点事情做啊。我不爱栽花种草,也不会绣花调香,只好做点算术打发时间啦。”
顾怀清唔了一声,丽嫔这爱好倒是与大多数女子不同,他继续往后面翻,翻到最后两页,书里有一张小纸片飘落到地上。
顾怀清弯腰捡起来,那是一张叶子形状的纸片,像是一枚书签,上面用蓝色颜料绘着一束风信子,那书签的纸质十分特别,非常厚实,大概是普通纸的三倍厚,上面压着暗纹,边角起毛,泛着暗黄,像是有些年代的东西。
丽嫔见顾怀清端详纸片,便道:“这本书是嫔妾十岁生辰,父亲赠送的,嫔妾一直带在身边。这枚书签也是嫔妾年幼时,随意涂鸦的,虽然笔法幼稚,嫔妾还是不舍得丢掉,留着做个纪念,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顾怀清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小主是个念旧的人。”
丽嫔捂嘴笑道:“大人说得不完全对,嫔妾喜新,也念旧。”
顾怀清将书签夹回书里,对丽嫔道:“我想借阅这本算经,不知小主是否舍得割爱?”
丽嫔似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大人客气了,您若喜好,尽管拿去就是,岂有不舍之理?只是,嫔妾入宫多日,竟不知大人也喜好算术呢。”
“岂敢,我会好好研读的,不懂之处还要跟小主请教。”
“大人莫取笑了,嫔妾那点水平,哪有资格教人啊?”
顾怀清将算经收入宽袖之中,手下的人还在继续搜索,突然听到有人痛苦的叫了一声。
“哎哟,哪里来的狗啊!”一名东厂手下捂着被咬伤的手腕,哇哇直叫,在他的面前,一条棕色卷毛小狗汪汪的狂吠着。
顾怀清认出那只狗正是丽嫔养的,名叫桂圆儿。那公公在搜查时,不小心踢翻了狗窝,惹恼了狗,桂圆儿突然窜出来,一口咬伤了他的虎口,咬出几滴血来。
“你这畜生,敢咬我!”被咬的公公气哼哼的去踢那狗,不过桂圆儿身材虽小,却很机灵,见闯了祸,就嗖的一声躲到丽嫔裙子后面,呜呜的叫唤着,寻求主人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