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只有屡试不第、仕途无望的读书人,才会屈身来衙门为吏。
官和吏,虽只有一字之差,待遇和地位却有天壤之别。大部分胥吏,不过是在衙门当差,勉强糊口而已,不过,也有少数能够深得上官信赖,混得极好的。
为官之人都是擅长读书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科举中出头,但对于人情世故却未必精通,而师爷则是八面玲珑,精于世故,弥补了这份缺陷,在官员身边为他们出谋划策,充当智囊的角色。
绍兴多出师爷,这位虞师爷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平日里深得袁知府的信任。
面对顾怀清的质问,虞师爷不慌不忙的答道:“回禀大人,汾州已有一个多月未下一滴雨,田间稻谷即将干枯,若再无降雨,到秋收时恐怕会颗粒无收,农民无不心急如焚,便是袁大人也忧虑得夜不能寐。”
顾怀清狐疑的看了一眼袁知府,实在难以相信夜不能寐的人还能胖成这副模样,不过他也不便当面戳破,问道:“所以你们便让那什么闻香教主来作法?莫非他以前曾经祈雨成功过?”
虞师爷点头道:“两年前也是遭遇旱灾,闻香教主便主动请缨,在汾水边登台作法,当着数千群众的面,成功祈雨了,解了旱情。也正因为这个,闻香教主名声鹊起,民众都将他视作救星,奉若神明。我们大人并非坐视不管闻香教,只是众怒难犯,万一惹恼了民众百姓,反而可能逼得他们暴动作乱,为了安定起见,大人才没有轻举妄动。”
虞师爷这么一番解释,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果然不愧是智囊。
顾怀清道:“既然闻香教主午时会现身,我们到时也过去看看,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通广大,有呼云唤雨之能。”
袁知府回过神来,也恢复了几分底气:“不管他是否成功祈雨,等结束后都要请他来衙门一趟,好生拷问一番!”
虞师爷面带忧色的提醒道:“不过,听闻那教主来去如风,身手极高……”
顾怀清不屑道:“有我在,岂容他嚣张?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来衙门一遭。”
东厂太监多习武,高手比比皆是,然而顾怀清毕竟年轻,袁让和虞师爷对他的武功深浅并不确定,但他既然敢这么说,想必是有几把刷子的。
当下,三人议定,袁让便紧急召来仵作、捕头和一干衙役,一群人跟随顾怀清前往悦来客栈。
当袁让一行人看到悦来客栈里尸横遍地的惨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客栈里依然保持着顾怀清离开时的样子,小二喋血横死,掌柜夫人疯了,掌柜至今未归,只有遍地的尸首,人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仵作上前检查了一番,初步的结论跟昨天段明臣的推断一样。
锦衣卫、白氏双雄和丫鬟应该是中了某种毒/药,才会让这些高手在不知不觉中含笑逝去。不过具体情况,还需进一步剖解尸体才能知晓。
至于那位可怜的小二,则是被人用尖细的利器穿透喉管而毙命。
顾怀清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沉着脸指挥衙役将尸体搬运出去,又命几人去后院,寻找发疯的掌柜夫人。
当衙役们清理尸体时,顾怀清在几个房间里来回巡梭,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来。昨夜天黑看不清楚,现在天色明亮,更方便寻找线索。
袁让看到一地的尸首,已是吓得面如土色,神魂不宁了。顾怀清懒得理会他,又嫌他碍事,便将他打发到外头去。倒是随行的那位年轻捕头挺镇定的,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怀清身后。
顾怀清站在萧珏的房间,他的目光滑过地上的碎瓷片,还有躺在地上的七弦琴,脑海中浮现起前一晚萧珏在月下弹奏长相思的情景,不禁叹了一声。也不知萧珏如今人在何处,是凶是吉?
就在此时,那捕头突然咦了一声:“大人,为何这屋子里只有烛台,却没有蜡烛?你们昨晚是用什么来照明的?”
☆、第104章 心有默契[已替换]
顾怀清被捕头一提醒,皱起眉努力回忆起来……
昨晚他受邀请到萧珏房里弹琴喝酒时,桌上明明是放着烛台的,上头燃着一根蜡烛。但凌晨他们回到客栈,却四处一片漆黑,他跟段明臣是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照明,不过当时太过震惊,就没有注意到烛台和蜡烛。
顾怀清心头猛跳,二话不说就冲到隔壁的房间,一间一间查了一遍,发现所有房间的蜡烛都不见了,包括他跟段明臣的房间。
为何蜡烛好端端的会不翼而飞,莫非其中有问题?比如说,藏着毒/药?
顾怀清记得,昨晚因为他跟段明臣外出,他们房间的蜡烛不曾点燃过,但其他留在客栈的人,天黑了肯定会需要照明。若是这蜡烛里有无色无味的毒/药,点燃后缓缓释放出来,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若是真的是通过蜡烛来放毒,那么这些蜡烛是什么时候放进房间的?以白氏双雄和锦衣卫的武功,应该很难有人在他们眼皮子下面调换蜡烛,而不被察觉。
但若是在他们抵达客栈前,蜡烛就放好的,便说明这不是一起临时起意的劫掠杀人案,而是事先经过精密策划的。
然而,凶手又如何能算出,他们会下榻在这家客栈?要知道他们来留宿时,掌柜还想将他们拒之门外,最后是白氏双雄用武力逼迫,掌柜才勉强同意收留他们的。
顾怀清理不出头绪,便暂时不去多想,蜡烛里有没有藏毒还没有确认呢。
顾怀清和捕头将几个烛台挨个儿检查了一遍,发现所有的蜡烛都被取走,烛台上的蜡油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不过,在某个房间的桌子上,有一滴滴落在桌面上的蜡油。顾怀清赶紧拿小刀片将它轻轻刮下,包在手帕里,准备带回去找人验毒。
顾怀清和捕头检查完现场,命人将死者的遗物打包带走,至于萧珏的行李物品,包括颜俊留下的那张七弦琴,也一并带回衙门去。
袁让苦着一张胖脸,等候在楼下。衙役们将十几具尸首从客栈抬出,蒙着白布排放在门口空地上。
幸好事先让人封锁了这条街道,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否则这样恐怖的景象必然会引起民众的恐慌。
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掌柜夫人疯疯癫癫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尖细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街道上。
她的模样跟昨晚差不多,蓬头散发、衣衫半解的,怀里抱着那狐仙雕像,痴痴的笑着:“乖孩子,我的珍哥儿,嘻嘻,哈哈……乖儿子……”
顾怀清心情不佳,被掌柜夫人吵得耳鼓发疼,不耐的对袁让道:“还不快让人把尸体都抬回衙门去?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是……是……”袁让唯唯诺诺的颔首,正要吩咐衙役行事,便听到一声洪亮的暴喝。
“且慢!”
顾怀清蓦然回首,只见一骑飞驰而来,那马儿浑身乌黑,四蹄如雪,骑手穿着赤金色飞鱼服,雄姿勃发,潇洒矫健,不正是去而复返的段明臣?
“段大哥,你可算回来啦!”顾怀清的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段明臣对顾怀清点头致意,从马背上跃下,目光扫到地上躺着的锦衣卫兄弟的尸体,眸光为之一沉。
段明臣正准备上前去跟兄弟们做最后的道别,突然那掌柜夫人面露惊恐,冲着段明臣尖叫起来:“啊——你个恶徒,走开!走开!别杀我!”
那妇人一边凄厉的尖叫,一边连滚带爬的躲到袁让的背后,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胖,所以比较好躲藏吧。那妇人吓得面色如土,浑身瑟瑟发抖,只死命的抱紧怀里的雕像。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以怀疑的目光投向段明臣,若不是他身上穿着锦衣卫象征的飞鱼服,还有顾怀清明显跟他熟识,只怕衙役们这会儿就要上前拿人了。
饶是如此,段明臣也被众人质疑的眼神看得面色尴尬,一时僵立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