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娘的房间显得有些杂乱,首饰和衣衫随意摊着,这也难怪,近日来丈夫猝死、儿子被抓,姜姨娘自然没有心情去收拾。
姜姨娘红着眼圈坐在床边,不住的叹气抹泪。
“你不必太惊慌,既然老爷不是豫竹害的,想来锦衣卫和东厂也不会胡乱冤枉人,也许,过几天豫竹就会回来了。”
管家忠叔劝慰着姜姨娘,可是他的口气也不那么坚定,可见对于沈豫竹是否安然回家并无把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净在这儿说废话!”姜姨娘突然发起飙来,抓起床上的绣花枕狠狠掷向管家。
管家忠叔躲开飞过来的枕头,无奈的说道:“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这事儿能赖我吗?”
姜姨娘扔完枕头,突然捂住脸哭起来:“怎么不赖你?当初如果不是你让我趁着夫人怀孕之际勾引老爷,让他误将你我的儿子认作亲生子,又怎么会有今天的祸事?我当时已经怀了你的骨肉,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你却偏要让我去伺候老爷!”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要我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你发誓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好,要让我娘儿俩过上好日子,可结果呢……这些年来我都过的什么日子?二十年来每一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老爷发现豫竹不是亲生的!我真是好后悔,如果当初咱俩成亲,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该有多好!”
“现在老爷死了,豫竹被打入诏狱,我只要一想到我儿受苦,我的心啊……就跟刀割一般痛!”
姜姨娘越说越难过,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里嘤嘤的哭。
管家忠叔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扶起姜姨娘,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劝道:“我当年对你的誓言,我全部都记在心里,一日都不敢忘记。茹娘,咱们不能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长远。豫竹若是跟着我们长大,就永远只能是下人之子,做沈家的小厮,注定是伺候人的命。”
管家忠叔轻柔的拍着姜姨娘的肩,继续道:“可是如今他是沈首辅的儿子,那就不一样了,他打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母以子贵,你的地位也可以保证,而且,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们母子。如今老爷已死,豫竹是他唯一的子嗣,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产,这样难道不好吗?”
姜姨娘本就是没什么主意的女人,被管家这么一劝,心情稍有好转,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可那也要豫竹能洗脱冤屈,从狱中放回来啊!”
管家点头道:“我晓得,我已托人到诏狱去探听了,希望能有豫竹的消息。负责查案的段大人和顾公公那里,我也会想法子去活动一番。”
姜姨娘担忧道:“锦衣卫和东厂,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个顾公公,豫竹还得罪过他,我好担心他会公报私仇。你真的有把握么?”
管家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再这么厉害也不过是个阉人而已。像他这样的宦官啊,就没有不贪财的!这些年咱们也算小有积蓄,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搞不定的事儿!”
姜姨娘被他这么一说,便信以为真,慌乱的心情安定下来,看向管家的目光也变得柔情脉脉,主动偎依到管家的怀抱里,管家趁势抱住姜姨娘,两人自然而然的抱作一团……
段明臣和顾怀清强忍着心中的怪异感,免费看了一场如夫人与管家通/奸的好戏。
沈首辅这顶绿帽子戴了二十年,白白帮别人养了儿子,若是他地下有知,不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这对狗男女算账呢!
顾怀清心中暗恼,什么叫做“宦官就没有不贪财的”,竟敢这么鄙视自己,这对奸夫淫/妇,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
管家估计怕人多眼杂,不敢多逗留,安慰了姜姨娘一番就很快就离开了。
看姜姨娘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料可挖,段明臣朝顾怀清打了个手势,顾怀清心领神会,两人一前一后跃下屋顶,离开了姜姨娘的东厢房。
☆、夜半歌声
离开东厢房,穿过一道回廊,就来到沈夫人居住的主院。
奇怪的是,刚刚走近主院,便听到里头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声音尖细而悠长,在深夜静寂的院中回荡,显得十分诡异。
联想到沈君儒不久前就猝死在此处,且死因诡异,不免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段明臣和顾怀清都不信怪力乱神,而且艺高人胆大,自然不会被一点怪声吓退。
由于沈君儒死在主屋,虽然现在尸身已入殓,但那房间暂时不能住人了,于是谢蕙兰就把侧屋收拾出来住,而这怪声就是从侧屋里传出来的。
段明臣观察了一下地形,侧屋不比主屋高大结实,屋顶恐怕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躲上屋顶偷听显然不可行。
顾怀清扯了扯段明臣的袖子,又指了指屋子后面,段明臣心领神会,两人猫着腰绕到屋子后,躲在后窗下面。后窗与院墙之间只留下一尺多宽的空隙,狭仄的空间中,两人不得不挤在一起。
在窗下听,屋里传出的声音更响了,好像是有人在低声吟唱,声调竟有些熟悉,顾怀清面色微动,凝神细听。
段明臣则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腰,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窗纸,透过那小小的纸洞朝屋子里望去。
屋里燃着火盆,烘得室内十分暖和。沈夫人谢蕙兰浓妆艳抹,穿着一身华丽的戏服,翘着兰花指,甩着水袖,轻吟慢唱。她神情专注,情意绵绵的唱着,显得极为入戏。
在她的对面,冬梅脸上也抹着浓彩,穿着戏服,合着谢蕙兰的调子与她对唱,可她的动作明显有点僵硬,唱腔也不怎么流畅。
段明臣皱眉看着这一对主仆怪异的装束和举止。谢蕙兰刚刚丧夫,可是她不但没有为丈夫守丧,反而躲在房里浓妆艳抹、衣着鲜丽的,还有闲情逸致跟丫鬟唱戏。
顾怀清的脑袋凑过来,段明臣往旁边挪开一点,将纸洞的位置让给他。
顾怀清睁大了凤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屋里,看了一会儿后转过脸来,见段明臣剑眉紧锁,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段明臣对于戏曲一无所知,难怪会觉得疑惑。顾怀清无声的笑了笑,朝段明臣勾了勾手指。
段明臣被顾怀清的笑容闪花了眼,情不自禁的凑近他。
顾怀清将嘴唇贴到段明臣的耳朵上,小声道:“她们在唱《怜香伴》,讲的是……”
段明臣感到顾怀清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边,背脊处生出一股酥麻的滋味,不由得身体微颤。这一动不要紧,顾怀清柔软的嘴唇便碰触到他的耳廓,段明臣顿时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意识一片空白,连顾怀清说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顾怀清倒是没什么自觉,天色昏暗,他看不到段明臣的脸涨红得像关公,只感觉段明臣呼吸骤然粗重,身体也僵硬起来,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就在此刻,屋里情况也出现了变化,冬梅突然停下来,满脸歉疚的道:“小姐,我……我还是不行,练了这么久还是唱不好……”
谢蕙兰似乎气力耗尽,无力的撑在桌子上,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是她,谁也代替不了她……”谢蕙兰痛苦的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落下。
“小姐,您别难过,小心伤了身子……”冬梅也红了眼圈,拿起手绢替谢蕙兰擦眼泪。
谢蕙兰凄然一笑:“伤了身又如何?我的心早就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我只是放心不下……”
谢蕙兰停下来,面色苍白的瞪着前方,静默了半晌,突然一甩云袖,又自顾自的吟唱起来。
冬梅无力劝阻,只能一脸担忧的望着谢蕙兰如痴如狂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