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在原地好一阵子,第一次知道“没脸见人”还有这样一种情形。
俞仲尧在外间道:“出来,再洗把脸。”
章洛扬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去,见俞仲尧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瓷瓶,正将瓶里一种白色粉末倒入水中。
阿行之前留意到这情形,便知有人在她洗脸水里动了手脚,这工夫已查出原由。
不需想也知道,是孟滟堂的侍卫做的好事。
他与阿行等几个心腹,对这些旁门左道可以轻易识破,亦有百试百灵的破解之策,只是鲜少会用。
章洛扬很有些垂头丧气地应声,听话地洗净了脸。
俞仲尧继续用饭。
这一餐饭,很合他胃口。
她做了花香藕、草菇西兰花、龙井虾仁、红烧肚片。两荤两素,只一道烧肚片是所谓京菜,其余皆是燕京城内官宦之家常吃的菜肴——一些菜肴流传至燕京之后,厨子们便会慢慢调整成符合燕京人的口味。
要是认死理,能放到桌面上的京菜,一年四季也不过那些独具特色的,很难不重样。
章洛扬擦净脸,踌躇着走到餐桌前,“三爷有什么吩咐?”
俞仲尧打量她一眼,见她小脸儿白白净净,已无先前的狼狈,颔首一笑,正要说话,孟滟堂闯了进来。
高进跟在孟滟堂身侧,对俞仲尧解释道:“没拦住。”
孟滟堂却自顾自走到了章洛扬面前,凝眸打量着,眼神透着惊讶、惊艳。
他看着眼前人,要不是还是那身穿戴,真要怀疑换了个人,“你……”
章洛扬愣了愣,拱手行礼,“见过二爷。”
孟滟堂神色已变得木然,“这就是你的真面貌?”
“……”章洛扬半晌也没闷出一句话,心头满是不解:俞仲尧见她什么样子都无动于衷——除了觉得好笑,再无别的情绪,这位二爷是怎么回事?没见过女孩子似的,这样盯着她看……莫名其妙的。
“竟还有这等美人……”孟滟堂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将章洛扬的脸托起来细看。
俞仲尧既是不解,又是反感。不解的是那个傻孩子真就长那么好看?反感的是孟滟堂的举止过于轻浮。他看向高进,握着酒杯的左手轻轻一摇。
章洛扬已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随即,高进钳制住孟滟堂的手腕,“二爷,自重。”依然笑着,却是语气不善。
孟滟堂视线仍是不离章洛扬,嘴里却道:“着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难怪俞仲尧要将你带在身边,难怪他这么护着你……”
章洛扬听得满腹火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长什么样儿跟俞仲尧的照拂有什么关系?他在今日之前也没见过她的真容。
她双手握成拳,抬眼瞪住孟滟堂。管不了他是谁了,只知道他在冤枉帮过她的人,并且很有可能将她看成了出卖|色|相的人——同时侮辱了两个人。
俞仲尧和云荞的话还真说对了。俞仲尧要是不曾出手帮衬,自己和云荞万一落到孟滟堂这样一个见色起意的货色手里……后果真是不可想象。
高进已经火了,扣着孟滟堂手腕的手加重力道。
孟滟堂因着疼痛不自主地弯腰,冷汗都要冒出来了,“高进!你这个混账东西!”他申斥着,语声却充斥着痛苦。
高进笑道:“比不了您。”
章洛扬心里好过了不少。
俞仲尧不动声色,语气淡漠地询问孟滟堂:“为何前来见我?”
孟滟堂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我来见你?我堂堂皇室中人,见谁都不在话下!此刻不怪你失礼已是大度!”
俞仲尧不由得弯了唇角,“跟我讲繁文缛节,那是秀才遇到兵。”他看向高进,“让二爷清醒清醒。”
“是!”高进强行挟持着孟滟堂走了。
孟滟堂倒是想出声训斥,偏生脉门被高进扣着,疼得做不得声。
章洛扬在这片刻间留心观察了一番,发现孟滟堂不是习武之人——举止、反应等各方面都能证明。
由此可见,手握重权之人也可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当然了,俞仲尧除外。
俞仲尧对章洛扬道:“明日起,你下午来我房里拼接信纸——我是这么打算的,你方便么?”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全听三爷安排。”章洛扬回道。她有什么不方便的?先前只愁无事可做。
“那就行。”俞仲尧吃了一块花香藕,赞许地道,“厨艺不错。”
“……”好不好她并不能确定,也没跟谁比过。沉了片刻,章洛扬才应道,“三爷觉着合口就好,我得空就给您做菜。”
“行啊,辛苦了。”俞仲尧语气微顿,放下筷子,端起举杯,“有没有什么心愿或是想要的物件儿?”
不想让她辛苦一番而无所得。这种性情的孩子,大抵跟小皇帝当初一个样,需要人给予鼓励、尊重和回馈。
横竖日子这么闲,他不介意让她过得舒心一些。
章洛扬沉吟片刻。
他也不催促,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忽闪着。
“嗯……”章洛扬抬眼看着他,“我就想问您两个问题,可以么?”
她有着一双流转着冬夜星光的眸子,璀璨、清冷,让人无法从她眼眸中感受到这尘世的暖。
是这尘世给予她的暖意太少吧?
俞仲尧颔首微笑,“说来听听。”
“我想知道,我们随您从风溪回来之后,能照先前的打算度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