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他一直看盯着石牢入口看,想着也许有一天,娘亲还会找来。时间久了,他慢慢也明白,原来那晚的事是真的。从此右手都成噩梦。于是他的眼神也慢慢冷下来。不再期待,也没有什么可等了。
这一鞭子当然痛,铁链粗糙,有皮肤被刮破,血珠沁出来。他伸手碰了碰伤口,一脸不耐——打也打过了,你可以走了吧?
微生歧打完之后又后悔了,可是这脾气再压抑早晚内伤。他说:“你娘的事,都是误会。她不是你杀的。你之所以发病,是因为……你大哥暗中下毒。”
可是微生瓷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对微生歧说话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微生歧说:“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这些年,是爹错怪你。出去吧。”
他伸手过来,微生瓷往后面缩。微生歧坚持:“走!你要在这里躲到什么时候?”
微生瓷躲开他的手,又摸了一下后背,衣服凉凉的,有点不适。微生歧这时候才发觉不对——微生瓷的血……好像流得太多了!
他吃了一惊,几步赶过去,果然他的衣裳都红了。这……不可能!他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微生瓷眼里的厌烦终于显露出来,微生歧强忍着揍他的冲动,在他嫌弃的目光里扯开他的衣裳。伤口并不大,可是血却一直在流。
“这……怎会如此?”微生歧掏出伤药,想为他止血。但是伤口刚擦干净,血很快又流出来。不,这不正常。
微生歧说:“以前也这样吗?”声音里带着颤抖,以前……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血完全不能止住,他只有说:“你不要乱动,我去找大夫。”
然后他奔出去,微生瓷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然后低下头,小翅膀走了。我还是吓到她了吗?伤口在流血,不奇怪,这些年每次一受伤都会流个不停。很讨厌。
竟也没有心思练功了,脑海里一遍一遍,反复想她的笑、她的声音、她的味道。
自她来后,他又开始盯着石牢入口看,又开始期待。可现在……她也再不会来了吗?
微生歧很快与大夫一同赶来,微生世家请来的大夫,自然也是名医。
微生歧急道:“看看他的伤口。”
大夫也不敢怠慢,急急上前诊脉。随后又查看伤口,然而许久之后,他只是眉头紧皱:“少主这病,来得奇怪。”
微生歧说:“先替他止血!”
大夫说:“主人,少主伤口小,不会危急性命。但是这病要根治,只怕是……难了。”
他说话间装了一些碎冰,一边涂药,一边冰敷微生瓷的伤口。微生瓷很讨厌有人在他身上动来动去,但是他爹在,他不敢反抗。
微生歧听见这话,脸色已经很难看,问:“什么原因引起?”
大夫低吟着道:“两种可能,一种是胎里带来的。一种是异毒,而且是常年累积而成。因为人体自愈能力与毒性抗衡,时间久了,往往毒性会变异。无解。”
微生歧说:“他小时候……并没有。”
大夫说:“那恐怕就是后者了。”
微生歧有一瞬间的无力和颓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样的十二年……
大夫看出他心情不好,说:“主人与少主想必还有话说,我留下药,主人记得一直冰敷上药,如果血将药冲掉,就再涂抹便是。约摸半个时辰血定能止住。伤口很小,只是须得耐心一些。不必担心。”
微生歧点头,挥一挥手,示意他下去。等人离开了,他勉强打起精神,一边按大夫所言抹药,一边说:“这里也并不是不能来,只是你练功的时候过来,平时还是住在赤薇斋,爹让人少来打扰。好不好?”
微生瓷别过脸,伸手想自己上药,微生歧拒绝,继续说:“小瓷,女孩子很多。到时候爹找几个活泼可爱的,你可以随意挑选。你也已经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微生瓷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到其他声音了。
微生歧心中叹气,突然外面步寒蝉的声音响起:“主人,仙心阁阁主温谜求见家主。”
微生歧糟糕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不见。”
步寒蝉说:“温阁主说,如果家主不见的话,请转告家主,他带了神医云采真一并前来。”
微生歧想了想,终于说:“让他进来吧。你来帮少主上药。”
片刻之后,温谜同云采真一起上了九微山。
微生歧说:“直道来意。”仙心阁,整个江湖也就是九微山不卖这个面子。
温谜倒也习惯了,见礼之后,说:“这些天,听闻歧兄的义子被逐出师门,又听闻歧兄亲自出门,我担忧好友,过来看看。”
微生歧说:“我的义子也是我的弟子,我愿意逐出便逐出,难道还需要仙心阁允许吗?腿长在我身上,我要下山还需要你首肯?另外,我可担不起温阁主这声好友!”
微生世家武功实在太过强大,仙心阁一直有派人监视动向。但微生一家,素来脾气火爆,发现之后就怒而翻脸了。幸好他们既施不出那些险阴诡计,也没有争夺江湖的野心。更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招惹得罪他们,所以一时之间,相安无事。
可这脸色肯定就好不了了。
温谜苦笑,好在他性情素来温和,也不计较。只是说:“歧兄去哪里,我当然是不便过问。不过如果是前往方壶拥翠,我就想来问一句,是发生何事?”
微生歧不打算解释,说:“一点个人私事,如今事情已了,不代表九微山的态度。”
温谜略微放心,说:“我看歧兄请了大夫上山,可是家中有人生病?恰好采真同我一道。若真有人生病,不如请他一观如何?”
微生歧虽然面色仍冷,好在确实有用得着的地方。他向云采真抱拳:“有劳。”
云采真回礼,一行人前往石牢。微生瓷听见有人过来,还是微生歧带着两个陌生人,一时之间已是十分烦恼。
云采真看出来了,上前说:“公子放心,我等很快离开。现在让我检视一下伤处,如何?”
微生瓷终于拉开外袍,让他查看。云采真看了一阵,示意步寒蝉不要再冰敷,转而取了两瓶药:“请用粉瓶清洗伤口,白瓶里药丸内服。这里有一帖止血膏,外贴。”
步寒蝉答应一声,云采真回过头,说:“公子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微生歧心头微沉,更坏的消息也来了。云采真说:“回去之后,我会配药过来。坚持服用或有好转。公子现在只在受伤时出现异状,是因为他内力深厚,抑制了毒素。但是随着时间久远,以后他即使不受外伤,也可能内出血。一旦内出血,很难止住。”
微生歧声音发虚:“无法根治?任何代价都不能?”
云采真说:“不能。”他说不能,就等于判了死刑。
微生歧说:“云大夫。”
云采真说:“你应该早点把病人送过来,如果十年前,不至如此。”
微生歧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我当时不知道!我……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病。天啊,这十二年我到底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