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不动声色地朝胡冬芸投去一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和这个皇家媳妇聊一聊了。虽说祖宗定的规矩,是后宫不得干政。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全都不能插手。
大明朝的规矩是唯有封了皇太子,又或是皇长孙,才能有资格出阁听说。这规矩到了朱常溆这一辈倒是破了,可往后会怎样,是否还能继续依着这一点来,有待商榷。
若是不能,这就意味着胡冬芸身上的担子极重。她是未来的皇后,无论朱常溆以后还会不会继续纳妃,教育子嗣的责任都在她一人身上。论起来,她才是所有皇嗣的母亲。
倘若胡冬芸差着些,这皇嗣便不行了。朱由校兴许还能日后出阁听学,给掰回来些,可其他的孩子呢?就这么由着他们废了?
这事儿郑梦境可不答应。
不过眼下胡冬芸正是孕期,即将临产的人了,不能拿这事儿再去刺激她,免得到时候生产有个万一。
郑梦境将这事儿在心里记上一笔,又同皇太子、太子妃略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翊坤宫继续看着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了。
看着朱轩姝,郑梦境心里又开始惦记起了宫外的那一个。出宫也有好些日子了,不知这性子可有改过来一些。她现下最怕的,便是就连朱载堉都对朱轩媁束手无策。
朱常治倒是经常会回来说一些妹妹在义学馆的事,不过郑梦境心里也清楚,都是捡着那等好事儿说与自己听,不过是怕她担心难过。究竟实情如何,除非亲眼见了,或者他日人回了宫再仔细问问明白,恐怕是再不能知道的了。
日头渐渐西斜,朱常治收拾了东西,准备在馆里头晃一会儿就回去了。他的婚期定在十月,秋高气爽的时节,不冷不热,刚刚好。
因是娶的皇子妃,所以郑梦境就不像对胡冬芸那般重视,并未将人留在宫中调|教。
朱常治也不甚在意,连去偷着见一见都兴趣不大。这婚后还要朝夕相处几十年呢,现在就把人性子给摸透了,往后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正晃悠着呢,朱常治却听见了一阵隐约的哭声。他循着声音去寻人,却见是自己那小妹妹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便是心里再不舒坦,这到底是自己的嫡亲妹子。朱常治原是几个孩子中最小的,现下这个,也是他唯一的妹妹。“叫谁欺负了?”
却是没说那等“告诉哥哥,替你去报仇”的话。对上朱轩媁,朱常治心里也发怵,先入为主地觉得这天底下就没谁能叫这妹妹吃亏的。
叔父除外。
朱轩媁红着眼眶,抬起头来,脸上的泪痕还新着没干。她可怜巴巴地问道:“皇兄,我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啊?哪里过分了?”朱常治蹲下|身来,犹豫了一会儿,才摸上朱轩媁的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朱轩媁垂头看着地上的蚂蚁,已是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惊恐了。“今日叔父叫我给馆里的学子们送饭。”
“嗯,馆中学子虽有几个性格乖僻的,不过大抵都是心善之辈。”朱常治温声细气地道。那等不好的,早就被朱载堉以品行不端给赶出去了。
朱轩媁伸手拦住蚂蚁前行的路,看着它们过一会儿就绕开了自己的指头,继续往前走。“我午时送饭,听他们说,广东地震了,死了很多人,好多百姓都没饭吃。而且还有瘟疫,当地官府寻不到好的法子,要封村。”
她抬头用泪眼望着微微愕然的兄长,“封村,是不是说里头的人无论是好还是坏,全都要死?”
朱常治默了半晌,沉重地点头,“是。”
“那为什么父皇不叫人去救呢?”朱轩媁把自己脸上的泪痕给擦了,“我病了,母后就会令太医署好几个御医过来给我看病。为什么不令他们去给百姓看病?”
她有些犹豫,也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有没有记错。“叔父……叔父好像说过,有百姓耕作、经商,方有我现在的衣食,国库才能丰盈,父皇才能更好的治理大明朝。现在,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新的事实和她原本的认知完全不同,于她一个孩童而言,是一场莫大的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