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主公向来自有主见,岂会如此轻易被旁人举止影响?”
燕清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最后那句给收了回去,毕竟吕布仿佛就从没反对过他的意见,不管谁说这话,都不该由他来说。
吕布的性格向来就是如此,当他瞧那人不起的时候,对方名气再响彻天下,说得再有道理,他都当是放屁,哪怕会为这不听劝告栽个天大跟头,也是撞了南墙都不死心的固执。
而一旦对谁心悦诚服,就即刻走向惟命是从的极端了。
就如燕清一开始的投机取巧,吕布看在眼里,却只产生了点好奇和猜忌。直到他犯险离间董卓与刘协,这完全超乎常理的转折,才将分数一下拔高到旁人无法契机的地步。
如今的燕清要想影响吕布的思维,简直轻而易举,做来毫不费功夫。
燕清并不知道的是,他的谋划和技能离间固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可还有个他自己从不当回事儿的极大优点,恰巧完美地对上了主公的口味,不辞辛劳地为他狠刷了一把附加分,才使得博取吕布爱信的过程变得顺利简单。
——那便是昳丽无瑕的姿貌。
“重光。”
贾诩凝眉,显是对燕清那充满对挚友郭嘉袒护意味的和稀泥建议很不赞同。
燕清接触到他的复杂目光,赶紧补充:“清的意思,只是私下里或可通融一二,对外时,自是公事公办的要紧。”
贾诩知道错过这个机会,往后就更不好办了,但燕清这护得严严实实,生怕郭嘉真挨了骂的姿态,登时叫他叹了口气,着实有点为难。
一来燕清在幕僚当中一向极有威信,二来他与燕清交情颇深,对其为人称得上十分了解,不会无得放矢,有时做的事看着叫人费解,可到了后头,往往都能证明燕清不曾错料,仿佛有窥得先机、未卜先知的神仙本事;三来,则是主公吕布对燕清的宠信堪称无可动摇,几乎深刻到了骨子里。
当燕清心意已决的时候,除非能在道理上将他驳倒,叫他心服口服,否则无论里外,坚持下去都毫无胜算。
可若真要据理力争,那便是单单为了郭嘉行为不检恐有影响到主公的嫌疑,就得冒着与燕清争辩许久、或惹其不快的风险,还需费好些宝贵时间。
又不是迫在眉睫的急事,何必在这节骨眼上纠结,徒伤了感情呢?
“话虽如此,重光既有意纵他,也当担起督管一职,莫叫奉孝有恃无恐之下,哪日真祸从口出了,才为时已晚。”
燕清听贾诩的口吻骤然一松,就知这叫他两相为难的事就要随着对方的退让而迎刃而解了,莞尔一笑道:“自然,自然。”
于旁人看来,贾诩不过顿了不过一息的短暂功夫,就缓和下了语气,无奈地笑骂了郭嘉几句,就愿意接受燕清的和解了。
而无从得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其实谨小慎微,讲究面面俱到惯了的他,就已将诸事周全地考虑了一通,才做出的决定。
郭嘉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回由吕布欠下的帐,稀里糊涂地就被栽赃到他头上,叫他百口莫辩,但追根究底,不过是托了吕布有意误导的福。
叫贾诩等人所担忧的,非是那不痛不痒的紧紧拥抱,而是主要是吕布打了胜仗就洋洋得意,不慎暴露出平日被掩藏得极好、其实始终不知沉稳谦逊为何物、喜怒轻形于色的本质来。
正所谓骄兵必败,现在只不过是初战告捷,大批袁曹两军尚且在营盘里头休养生息,安然喘气,伺机卷土重来呢。
哪儿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刻呢?
郭嘉最头疼的点反而在于,弥漫在吕布与燕清之间那点旖旎,倘若哪日因纸包不住火,叫这秘密泄露出去,难不成以贾诩为首的一大票人,还打算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一想到自己当初懵然无知,受燕清蒙骗,府上一住就是近一年,分明行动不受约束,却既不去书馆,也不回自己家,理直气壮地以主人自居,后来不乐意在许县枯等了,索性追去扬州寿春,也是有了别驾府都不肯去,赖在住得舒适习惯的燕清宅邸上久久不走,直到被某某半请半逼地挪了出去……
可谓是数不胜数,却桩桩可成有心人眼中的把柄。
而最要命的,也是最叫郭嘉记得清清楚楚的是,重光与吕布真正彻底进入同吃同住,形影不离的状态,可是在他与重光朝夕相处之后不久的事!
假如贾诩一干幕僚真要给吕布的错举开脱,一个‘恐怕是有样学样’,恐怕就已经足矣。
那吕布恐怕早已想到,郭嘉不但会保守秘密,做出这个承诺时,就意味着他以后也得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他们打掩护,才这般不把他当外人看。
——也这般不跟他客气,需要用时,就毫不客气地拿来做个盾牌了。
燕清暂没想得郭嘉那么遥远,待这小小的争执告一段落后,就敛了玩笑的神色,继续之前的话题:“据探子所报,荆州刘表与那益州刘焉书信往来很是密切,恐有缔结盟约之意,不知诸位如何看待此事真伪,又当如何应对?”
第137章 有意试探
要是按照历史的发展,益州牧刘焉早在去年就先因痛失二爱子而心中郁郁,又被大火逼迁至成都而心存惶惶,不久后就因背疮发作而死去,换那蠢蛋刘璋继位了。
可是由于董卓残党被吕布斩草除根,出那毒计贾诩也被收服,乱武长安一事并未发生,刘焉作为汉室宗亲,又割据偌大益州,自然极受刘协重视,有意拉拢。
膝下三子皆承其庇荫,有官职在身,正安然无恙地留在朝廷任职。
刘璋是奉车都尉,刘范是左中郎将,刘诞则是治书侍御史,可谓满门显赫。
要是能选择,燕清自然愿意选没脑子的刘璋作对手,而不是颇有深谋远虑的刘焉,可惜便宜不可能占尽,他在灭除短期的隐患时,就注定变动了长远的格局。
要想换刘璋继位,也已成了桩几乎不可能的事:他那俩兄长不死,又如何轮得到他这幼子来继承?
不过刘焉主动联合的对象,倒让燕清十分意外:要知道在四年前,还是荆州刘表亲自上奏朝廷,揭发他有擅造天子车具,有图谋不轨的篡上之心,累刘焉被麻烦缠身,不得不自澄清白。
据史料所言,与刘焉那二子交情甚笃,到一同秘密起事的诸侯,是那西凉马腾才对。
肯让刘焉如此不计前嫌,露出与荆州结盟的意象,那这联盟关系所针对的是谁,就也呼之欲出了。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箭打出头鸟,因吕布那渐渐显露出的横扫天下之势,使得诸侯人人自危,被迫团结起来,努力将他牵制。
郭嘉摇了摇重扇,神色慵慵懒懒,可惜那月色长袍上还有斑驳血污,叫这份风流倜傥打了份折扣:“不可掉以轻心。荆襄富庶,刘表优柔,好利而无决,有图而轻兵,怕更想坐山观虎斗,暂两不开罪。只是刘焉确实有几分手段,假使真被刘焉说成,那二刘盟约缔结之日,便是我方撤军回防之时。”
贾诩亦颔首道:“刘表兵多,刘焉粮广,等二势联手,可取长补短,由刘焉为刘表提供后援,刘表率军在前作战,为其抵御我军攻势,不似袁绍与公孙瓒的那般不堪一击。我等刚拒袁绍,元气未及回复,兵马奔波,又极是疲顿。届时河北各势趁虚而入,我军便很是被动了。”
陈宫大胆建议道:“袁绍他营盘稳固,又有箭楼高筑,想速攻速决,那谈何容易。不妨弃攻营寨,转攻邺城,袁绍不敢不回救,等他被逼出寨,即得放弃箭塔优势,凭主公兵势强大,武勇无双,可速击破,其兵自退也。”
郭嘉摇头:“此招太险,不宜为之。此时若真下了邺城,不但尚未稳固的兖州便难以顾及,还得防备公孙瓒、曹操与并州诸势的夹击。而刘表若真从荆州起兵,是否回防去救,也将成两难选择——去救,则路途过远,损耗巨大,恐失战机;不救,单凭伯符一军,又怎够抵御无后顾之忧、可倾全州之力的刘表攻势?”
燕清点了点头,补充道:“伯符年轻气盛,偶有冲动之举,他与刘表帐中大将黄祖之间横亘着杀父之仇,倘若复仇心切,行事不够稳重,那作为主帅,就将给全军带来灭顶之灾了。”
陈宫叹道:“原来如此。只是冒着箭雨强攻,不知要折损多少兵将,不如命一大将率轻骑一支,带上火把干柴,沿途狙击那运输粮草的车列,好叫他们早些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