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
“地狱。”
“……不知道。”乌兹罗克微微垂下眼,长而卷的睫毛轻轻掩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撇开脸将实现固定在房间中的某个角落里,用那听去忽然变得很有距离的声音淡淡道,“大概快了吧。”
罗修愣了愣,有些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从窗外的风中传来了大钟被敲响的声音,又到了接近宵禁的时间,黑发年轻人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简单地跟男人说了几句话作为结束之后,匆匆忙忙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呯”地一声关上身后的门,站在吹着凉风的走廊里,罗修沉默了下,半晌才忽然响起:他今晚是来问海伦和海勒两姐妹的事情的,结果这正事儿两三句话被随便敷衍了过去,反倒是围绕着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讨论了一大堆……
而且……
那种话题,被随便哪个路过的修女听见,搞不好会被吓得心肌梗塞吧。
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黑发年轻人加快往回走的步伐,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走廊里当然空无一人,只有脚下鞋底和柔软的地毯摩擦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响,当他匆忙地走下楼梯,正准备往通往病人住的房间的楼梯上走去的时候,却在经过缓步台的拐角处时,一眼看见了抱膝坐在窗台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长卷发年轻女性。
风从窗外吹入,她那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蓝色袍子下摆从小腿处扫过,当她并拢腿屈膝的时候,那轻轻摆动的袍子下摆看上去就像是鱼在水中游动时自然舒展开来的鱼鳍……月光镀在她姣好洁净的面容上,仿佛将这个双目放空的漂亮女人整个人都隔离在了另外一个远离人间的冰冷空间里。
罗修动了动,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这个女人说话——在他转身想抬脚走开之时,对方却意外地叫了他的名字。
“爱丽斯。”
“……”
“你好像对我和海勒的事情很好奇。”海伦转过头来,风将她那一头长卷发吹得有些凌乱,她赤着脚坐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低着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的黑发年轻人,“为什么?”
“其实并不想管那么多,”黑发年轻人诚实地回答,“有时候我也情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置之度外——但是当有些事情就这样发生在我面前的时候,哪怕是闭上眼,我恐怕也不能假装它并没有发生,比如你和海勒,在我听见你详细策划即将用什么手段除掉自己的双生姐妹的时候,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把这当成是一个笑话,然后转身离开?”
海伦低着头,背着光的她此时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在罗修说话的时候,她保持着沉默,直到黑发年轻人将话说完,她才抬起手,将耳边垂落的长发别在耳后,没有回答黑发年轻人的话,她抬起脚,茭白的小腿伸直,在半空中晃了晃,她盯着自己的什么都没穿的脚笑了一声,突然没头没尾地说:“爱丽斯,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眼睛看见的,并不就象征着所谓的真相。就像是一部电影,不看到结尾,你永远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很有可能上一秒还在搞笑着的演员,在下一秒的演出里就突然坠楼身亡了。”
“……”
“就像现在你看见的,爱丽斯,你猜我为什么没有穿鞋子呢?”
“大概是你不想穿吧。”
“不对,”海伦嗤笑着,就好像罗修的答案真的有多么可乐似的,她笑得眯起了眼,“事实上,是海勒把我的鞋子都收了起来,因为当她认为我们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而我不应该出来到处走动……哪怕我央求她把我的鞋子还给我,一再强调外面的地面很冷不穿鞋子出来我可能会因此而着凉。”
罗修皱起眉。
“看,这就跟你想象中的那个柔弱的海勒形象有所不同,对不对?”海伦说,“你相信你眼睛看见的,但是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就像此时我跟你说话你认为那都是一些片面之词一样,你的认为,对于我来说也是你的‘片面之词’。”
“你是想告诉我,其实海勒不是一个好人,而你才是吗?”
“对,也不对。”海伦转开视线,淡淡道,“我的姐姐不是一个好人,而我,当然也不是。”
“为什么?”
“双生子之所以存在,总是有它的特殊意义的——当海勒感冒发烧的时候,我也会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提不起劲儿;当海勒心情低落的时候,无论我怎么试图强颜欢笑,都没有办法弥补内心的空虚;当海勒因为犯错而受到处罚的时候,教鞭落在她的身上站在一旁的我其实也在受着同样的责罚。”
“真这么想就好了,”罗修抱臂,微微扬起下巴,“那还算计你姐姐,想让她去死?搞不好你也会跟着一块下地狱,这样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