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色已晚,无法召群鸟至,表演的精彩程度未免打了折扣。然而,对第一次看到此类表演的桓胤三人来说,仍是十分稀奇。
幻人身材中等,不似西域胡高鼻深目,膀阔腰圆。论五官长相,完全就是个汉人。
事实的确如此。
两汉时,他祖先奉命迁至西域垦荒。数代繁衍下来,在当地扎根。汉末战乱,胡人抢占西域,他一家都沦为羊奴。
幸亏有这份学鸟鸣的本领,才免去更加悲惨的命运。
随入贡的队伍抵达建康,见到桓容,知道眼前就是让西域胡俯首称臣的桓汉天子,幻人禁不住鼻根发酸,生出“终于归家”之感。
此时此刻,幻人身着彩衣,未戴冠,发髻上同样束着彩布。
不见他张嘴,已有鸟鸣声响彻殿中。
画眉、黄鹂、喜鹊……各种各样的鸟鸣声交织,分外悦耳。
鸟鸣声中,幻人舞动四肢,抖动系在双臂上的彩布,仿效鸟儿振翅。
忽然间,清脆的鸟鸣声一顿,一阵猛禽的鸣叫声乍然响起。幻人的舞动变得急促,动作的幅度约来越大,很有威风凛凛之感。
在他表演时,几只鹁鸽飞入殿中,盘旋在幻人头顶,发出咕咕的叫声。
最圆胖的一只,甚至飞落扇了幻人一翅膀,叫声里带着明显的愤怒,仿佛在表示:不对!叫得再像也不对,长相完全不一样!
有一只带头,所有的鹁鸽接连俯冲,活似一只只小型轰炸机。
幻人的表演中被中途打断,看着盘旋在头顶的鹁鸽,捂着被扇红的脑门,半晌不知该如何是好。
疼倒是不太疼,可他一开口就被扇,表演该怎么办?
这样的情形,委实有几分滑稽。
桓容看向位在上首的南康公主,见亲娘也是面带惊讶,当即放下羽觞,起身离席。
见天子走来,幻人忙伏身在地,额前冒出冷汗,口中称罪。
桓容笑着道:“起来吧,这是意外,不怪你。”
说话间,举起右臂,接住飞落的鹁鸽,递到满脸期待的桓稚玉面前,笑道:“这是阿圆,很调皮。”
鹁鸽咕咕叫了两声,瞧见宫婢送上的鲜肉,立即叼起一条。
桓伟桓玄早已经习惯。在他们的印象中,养在台城里的鹁鸽本就该吃肉。
其他三人则是不然。
见鹁鸽一口接一口叼起鲜肉,桓稚玉瞪大双眼,顿觉不可思议。桓胤和桓振不再小大人一样,脸上都是大写的“懵”。
鸽子吃肉?
偶尔为之还是习性如此?
如果是前者,还可以当做例外。如果是后者,三的世界观都将产生动摇。
“赏彩绢一匹,羔羊半扇。”
表演中断,非但没有惩处,反而另有赏赐,幻人大喜过望,当即伏地谢恩。
鹁鸽陆续飞落,围着鲜肉争抢。
桓胤三人看得目不转睛,满脸都是惊叹。
桓容回到席上,解下阿圆带来的竹管,取出里面的绢布。看过北边送回的消息,笑容微敛,一抹凝色稍纵即逝。
“可是北边有不对?”南康公主察觉,转头低声问道。
“秦国同高车乌孙决战朔方城下,鏖战数日,大胜,获乌孙昆弥,斩狄氏首领,杀敌五千,掳贼兵万余。”
桓容将绢布递到南康公主面前,低声道:“另,秦兵在战中用武车,斩断乌孙高车大军,其战法颇类幽州州兵。”
身为晋朝大长公主,桓汉太后,南康公主的政治和军事嗅觉都是无比敏锐。
听到桓容所言,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阿子,不可不防。”
桓容点点头。
“明日朝会之后,我会留谢司徒和郗中书详谈。此前的盟约,怕是……”
接下来的话,桓容没有诉之于口。不是不晓得如何说,而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南康公主没有追问,看着陷入沉思的儿子,暗暗叹息。
李夫人倾身靠近,表情中带着询问。
“阿姊,可是出事了?”
“北边的事。”南康公主点到即止。李夫人冰雪聪慧,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慕容氏知晓自己的身份,纵然好奇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桓伟和桓玄身上,偶尔看向桓胤三人,心中不免思量,未来的皇太子,九成会是这三人中的一个。
突如其来的插曲,并未影响到这场家宴。
铜炉送上,片好的羊肉和菜蔬逐一摆好。
南康公主和桓容最先动筷,桓伟桓玄为几个从侄“演示”。桓稚玉年纪最小,避免被滚汤溅到,由阿黍在一旁伺候。
用过膳食,宫婢又送上点心。搭配着蜜水,几个小孩都吃得无比尽兴。
以桓石秀和桓嗣等人的“身家”,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然而,同样的材料,因制法和厨夫的手艺不同,做出的口味却是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