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下朝,隔三差五前往椒房殿,同皇后淑妃对坐闲话,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
宫内前朝风闻,都言帝后关系和睦。殊不知,两人对坐时,早不见半点夫妻温情,有的仅是天家礼仪,带着面具的敷衍。
至九月间,蓟州的旱情稍有缓解。
依靠秦玚和秦璟送回的金银谷麦,蓟州百姓勉强熬过一场大灾。
灾民依旧不少,比起早年饿死离家的数量,已经是少之又少。
加上长安严惩盗匪乱民,到十一月,已有不少百姓还家,重新修缮房屋,到郡县治所领取灾粮和种子,以备来年春耕。
“天灾难料,人总要活下去。”
蓟州临近幽州,本为渔阳郡,是鲜卑皇子的封地。
秦氏攻下邺城,重划疆域,划渔阳、北平为蓟州,并归入幽州数县,用以安置边民和流民。
因此地靠近草原,常有胡商往来,消息极是灵通。朝廷赈济粮发下,就有不少灾民晓得,这背后有秦玚和秦璟的手笔。
“不是两位殿下,别说州郡,就是长安也未必能拿出这么多粮食。”
秦玓攻下三韩之地,正忙着消化战后疆域人口。遇中原大旱,也送出不少粮食。但他总归要顾虑安置在当地的汉民和胡人,不可能掏空库房。
相比之下,秦玚和秦璟行事便宜许多。
秦璟属于带兵劫掠,以战养战,东西带得太多反而累赘。
除送去长安的金银珠宝,战利品多数送回西海,交由商队运至南地,换来必须的皮甲兵器,以及海盐白糖和幽州新出的烈酒。
秦玚镇守西海郡,见识到不同于长安的风土民情,一边率部曲百姓开荒,一边制定通商政策。
不得不承认,秦氏几兄弟中,秦璟最擅长打仗,秦玚最擅长经营。从长安坊市就能看出一二。
意识到西海郡的重要性,秦玚半点不敢马虎,开荒的同时,不忘分出人手造城。知晓姑臧有擅造城池的匠人,不惜重金聘请。
桓嗣闻听消息,本有些警觉。但有桓容之前书信,并未加以阻拦,仅是抓紧派出商队,一边同西海郡做生意,一边打探消息。确保秦玚的动作不会对自身造成威胁。
桓容同秦璟定约,双方短暂维持和平,却不可能始终如此。
桓嗣这么想,秦玚也是一样。
至于桓容和秦璟私下里的关系,并不会影响大局。事到临头,再重的情谊也要靠边站。
秦玚忙着造城开荒,依靠秦璟送来的金银,大开商路,吸引不少西域和草原的商队。西海郡的发展速度超出想象,令人叹为观止。
至太元三年十二月,城池初具规模,面积超出西汉古迹。以居延泽为中心,开垦出的田地几乎望不到边。
田地未有收成,部曲和边民结伴外出打猎,又从商队手中换取粮食,每日口粮不缺,甚至还有富余。
百姓生活安稳,秦玚却是忙得脚不沾地,熬油费火,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
偶尔空闲下来,秦玚会不自觉的怀疑,四弟找他来西海,不会就为忽悠个“苦力”吧?
怀疑归怀疑,忙归忙,秦玚始终乐此不疲。
比起在长安的勾心斗角,时常要防备背后冷箭,连亲爹都不能相信,他更喜欢西海郡的生活。哪怕忙得脚打后脑勺,偶尔还会暴躁,很想找四弟切磋一下武艺,依旧是甘之如饴。
接到刘皇后的书信,秦玚更是精神一振,充满干劲。
当地官员被他的精力震撼,挂着两个黑眼圈,脚下踩着棉花,抱着文书飘悠过来、摇晃过去,脑子里始终有个念头挥之不去:四殿下、二殿下皆非常人,我等不及也。
十二月间,草原飘起大雪。朔风呼啸而过,冰冷彻骨,能冻僵人的骨髓。
严寒的天气,阻挡不住铁骑的脚步。
轰隆隆的奔雷声响彻草原,撕开狂风,冲破漫天飞雪。
十余骑迎面驰来,长裙帽、小口袴,以帽上的罗幂遮住脸容,带有明显的吐谷浑特征。
“殿下,前面有一支柔然部落。”奔驰到近前,骑士猛地拉住缰绳,声音穿透风雪,双眼透出凶光,仿佛猛兽发现猎物,正寻机而噬。
“多少人?”秦璟一身铠甲,肩披玄色斗篷,声音比风雪更冷。
“不超过三百。”骑士很有经验,早将部落的底细摸透,“营地中有一顶大帐,至少是个千长。”
秦璟点点头,示意骑兵在前带路,同时举起右臂,用力向前一挥。
狂风之中,奔雷声又起。
自上空俯瞰,漫天银白之中,仿佛有一头荒古巨兽自沉睡中苏醒,亮出獠牙,伸出利爪,凶猛咆哮哦,向猎物疾扑而去。
被雪覆盖的荒野,狼群的叫声清晰可闻。
柔然营地中,篝火熄灭,再未能燃起。
雪势慢慢减小,夜色渐深。
尖锐的鸣镝声骤然响起,打破柔然人的美梦。
百余骑兵冲开营地守卫,疾驰之中接连丢出陶罐,伴着清脆的碎裂声,香油在帐篷上流淌。
“敌袭!”
守卫来不及唤醒更多的士兵,已被长刀砍断喉咙。
箭矢破风而来,箭头包着油布,带着刺目的火光。落在帐篷上,有的熄灭,有的瞬息燃起,为进攻的骑兵指明道路。
“嗷呜——”
狼吼般的叫声响彻夜空,三百人的营地瞬间陷入包围。
秦璟没有加入战斗,只是站在高处,俯瞰营地陷入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