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打听了这么久,听到的都是朱昊的好话,这边武进伯府催得又紧,她也不想失去这门好亲事,便道:“世子的学问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这门亲事我是满意的。只是娴儿是我的长女,自小把她养大,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想多留她一年。”
陈夫人见她松了口,极为高兴,道:“我也是做娘的,怎么会不了解二太太的心思。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两家先换了庚帖,把这件事定下来。我再去和伯府商量商量,咱们把婚期推后一年便是了。”
纪氏想了想,终于道:“这样也好,不过兹事体大,我还要禀明了老爷才可最后定夺。”
陈夫人见她如此说,也不再步步紧逼:“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两人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全都松了一口气,便换了话题聊起了别的。陆清岚见没有什么好听的,也就退了出来。
陆清岚带着墨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琢磨这这件事。母亲要征求父亲的意见,可是母亲都答应了,父亲能不答应吗?她不由着急起来。
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陆清岚将丫鬟全都挥退,然后问墨菊道:“墨菊,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墨菊见她神色肃然,眉宇之间一片凝重,不由微微一凛。跪下道:“我跟着姑娘四年了。”
陆清岚道:“你是个聪明的。也一向对我忠心,现在我让你去办一件事,你敢不敢?”
墨菊镇定道:“小姐但请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为小姐办好。”
陆清岚这才满意。“很好,你很好。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让你帮我去做,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今生今世绝不薄待你。”
顿了顿,陆清岚又道:“我也不要你为我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把这几句话散播出去。”她让墨菊附耳过来,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墨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她是个聪明的,并没有多问。按照陆清岚的吩咐去做了。陆清岚让她做的,不过是将纪氏要给陆清娴定亲的事宣扬出去。
第二天纪氏带着两姐妹去给张氏问安。见礼完毕,张氏忽然开口问到:“老二媳妇,听说你要把娴姐儿嫁给武进伯府世子,有没有这回事儿?”
纪氏吓了一跳,暗想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口中却不能不回答:“是与武进伯府接触过,那武进伯世子朱昊无论人才品格都是上等的人选,堪为娴儿的良配。不过,这件事还要老爷最后同意才成。”
张氏听了这话不由十分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张氏的嫡亲哥哥便是鄂国公,他有一个亲孙子,名叫张涛,比陆清娴大一两岁,如今也差不多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张氏便想把陆清娴嫁给这位侄孙。
这个张涛虽说是公府嫡子,可那鄂国公府表面看着光鲜,实则内里早就烂透了,鄂国公就是个好色之徒,京中有个传说,他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他的孙子实际上是他的亲儿子。
这个张涛遗传了父祖的“优点”,小小年纪,便养了一屋子的通房,陆宸和纪氏都是疼爱女儿的人,怎么肯把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因此老太太一连暗示了好几次,纪氏只当是听不明白,从来不肯接茬。
所以老太太听说陆宸和纪氏要把陆清娴嫁给朱昊,她的侄孙没什么事儿了,自然十分生气。
陆清岚让墨菊四处传播这个消息,为的就是让老太太知道。如今见老太太果然按照她的想法,出面拦阻朱昊和陆清娴的婚事,饶是平时恨死了这个老虔婆,这时却恨不得上前去亲她一口。
纪氏心里十分愤怒。老太太平日里只顾着偏心三房的几个孩子,对自己的娴儿宝儿不闻不问,却又想把娴儿嫁给她那样不成器的侄孙,真亏她说得出来。
本来儿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清娴的婚事,她和陆宸才最有发言权,但也有那人家是祖辈来定夺的,所以张氏非要插手进来,她还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
纪氏急道:“老太太,和武进伯府的婚事牵涉到娴儿的终生幸福,还请老太太成全。”
张氏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娴姐儿的终身幸福,我才要替你把把关,你毕竟年纪轻,经历的事情少。万一看走了眼,可不是要耽误娴姐儿一辈子!”
纪氏无奈:“是,媳妇听凭老太太吩咐。”
众人出了老太太的屋子,纪氏见陆清娴脸色很不好。不由对老太太更生怨怼,张氏实在太过分,当着女儿的面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起她的婚事,这对女儿来说简直不啻于一种羞辱。
回到了翠峰苑,挥退了下人,陆清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娘亲,老太太是不是还想把女儿嫁给她的侄孙,女儿不嫁!”
张涛是老太太的侄孙,逢年过节来过侯府几次,陆清娴和他见过,每一次对他看向自己那种盯到肉里的目光都厌恶至极,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不想嫁入鄂国公府的。
纪氏把女儿抱进怀里,连连安抚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和你爹爹在,我绝不会让你去跳鄂国公府那个火坑的。”
晚上陆宸从翰林院回来,纪氏和他商量这件事。纪氏愁道:“原来的想法是瞒着老太太把生米做成熟饭再说,到时候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顶多冲着我发一通脾气。可不知是哪个走漏了风声,叫老太太提前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宸对这个继母也有几分无奈。只得安慰妻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上火。既然母亲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交换庚帖就暂缓吧,咱们好好劝劝母亲,实在不行,我再去求求父亲,父亲是明理之人,不会任母亲胡来的。”
纪氏道:“也只有如此了。”
过了两日,陈夫人再次上门。本来夫妻两个已经决定和武进伯府交换庚帖了,只好推说再晚上几日。
陈夫人再三问起原因,纪氏才说了老太太对此事有些意见。陈夫人只得怏怏去了。
过不两日,武进伯夫人带着朱昊前来拜见。这自然是老太太以给纪氏把关为借口,想要见见朱昊了。
老太太本来想着,挑几处毛病出来,把这件婚事搅黄了,然后再想法子把陆清娴嫁给张涛。
哪知道朱昊年纪不算大,可待人接物极为圆滑顺畅,一番接触下来,她竟然挑不出朱昊半点毛病出来。
等送走了朱昊母子,纪氏回到睦元堂问老太太道:“老太太觉得昊哥儿如何?”
这阵子她一直在做老太太的工作,说了朱昊不少好话,老太太就是不肯松口。纪氏今天长了个心眼,请了堂兄纪成的妻子陈氏前来,当着陈氏的面,老太太也不好张口说瞎话。
老太太只好道:“孩子倒是个好孩子。”
陈氏自然是帮着纪氏的,便笑道:“老太太请恕我僭越,我瞧着这武进伯府家风清正,朱昊这孩子不但相貌人品出众,最难得的是谦逊有礼,知道上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瞧着和娴姐儿倒是极为登对的,您看呢?”
老太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竟然耍起赖来,捂着脑袋叫道:“哎呦,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许嬷嬷急忙上前,对纪氏和陈氏道:“老太太忙了一天,这是头痛病犯了,怠慢舅太太了。三姑娘的婚事是大事,二位太太看是不是改日再和老太太商量?”
两人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告辞离去。
出了睦元堂,纪氏气得胸脯一阵起伏:“大嫂,您也看到了,她是一门心思地想把我的娴姐儿推下火坑去啊。”
陈氏劝道:“妹妹你莫急,你婆婆再怎样,她总不能不讲道理,这件事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我回去禀明了老爷,叫老爷到府上来走动走动,和老侯爷念叨念叨,老侯爷是明事理的,这件事总能解决的。”
纪氏歉然道:“今年是三年一度的京察之年,兄长能不能再进一步,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却拿这种事来麻烦兄长,真是过意不去。”
陈氏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太爷当年对老爷有大恩,他不在京师,老爷不帮你出头谁帮你?你就放宽了心等着,我回去就和老爷商量这件事。”
纪氏千恩万谢,“那我就等嫂子的好消息了。”
陈氏出了长兴侯府,不由幽幽一叹,她的次子纪海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纪海见过陆清娴这个表妹几次,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陈氏也喜欢陆清娴四平八稳的大家闺秀做派,她倒不是不想把陆清娴娶进家门,只恨自己督促得不够严厉,儿子又有些贪玩,十六岁了还只是个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