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说:“皇上现在在生病,你们怎么在这里嬉闹练武呢?还发出阵阵笑声,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父皇,关心关心他身体啊?”
拓拔泓说:“我去过了。父皇说他要休息,说让我自己去玩吧,我就自己玩了。”
李惠说:“皇上让你去玩,你也不能真去玩啊。你们别在这殿前闹,来来往往的人看见,都要说你不懂事。你回宫中去看书写字,不要舞刀弄棍了。”
拓拔泓说:“我知道了。舅舅你进宫干什么呀?”
李惠说:“我去见见皇上。太子还是赶紧回宫去吧,不要玩了。”
拓拔泓答应:“好的,舅舅去吧。”
李惠说着不让他玩,却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陀螺来,递给拓拔泓:“这个小玩意太子拿去玩吧,老臣去啦。”
拓拔泓两眼放光。待要伸手,又克制住了,他满脸喜悦地给身边宦官使眼色,宦官忙去李惠手上接了,又双手捧上去,呈给拓拔泓。
拓拔泓这才从宦官手里接过,喜笑说:“谢谢舅舅,我收下了。”
李惠看他小小年纪,那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架势,已经熏陶的比他爹还有了,心里又好笑又想叹气。
这是他的亲侄儿,但李惠对这拓拔泓生不出什么好感来。这孩子,聪明至极,天生一副凉薄的性子。常氏从小抚养他疼他,他却看不起常氏,常氏死了也没见他难过。他父亲重病,他还在这里跟宦官嬉闹玩乐,丝毫不见悲伤。
俗话讲三岁看到老。这么小就这样,长大了,又是个心如铁石,手段强悍,杀人不眨眼的。
这样的君王臣子都害怕啊。李惠寻思,这孩子是像谁呢?他娘不这样,他爹也不这样,看来是他拓拔家祖上传下来的。
拓拔泓领着众人回宫。
冯思紧跟着太子:“我早就说了不要玩那个么,果然让人训斥了。皇上在生病,咱们怎么能在外面嬉闹呢,让人看见对太子殿下的名声不好。”
李暧说:“你少放马后炮,刚才怎么没听你说呢?你不就是看我们玩你插不进来,没人搭理你,你才不高兴的么?你给我闭嘴!”
冯思说:“本来就是。都是你撺掇的殿下,凭什么让我闭嘴。”
李暧看他挤占了自己离拓拔泓最近的位置,生气推了他一把:“殿下让你闭嘴你闭不闭嘴?你滚一边去。”
冯思发脾气说:“你推我做什么!”
他横眉怒目,伸手也推李暧:“你犯了错你还有理了,你怎么不滚一边去。”
拓拔泓骂道:“你们两个成天吵什么呀?吵的我头都痛了!再吵你们两个都给我滚一边去!”
拓拔泓一声呵斥,冯思跟李暧都不敢吵了,然而都怄怄气气的。
这几个少年,年纪小小,却已然跟着大人参与勾心斗角。李暧他爹和拓拔泓生母是亲兄妹,自认和太子关系非比寻常,看不惯冯氏得宠。李暧得拓拔泓信任,平日里便拉拢着其他几位少年一起孤立冯思,天天想方设法排挤他。冯思呢,也是个不甘心的,天天围着拓拔泓转,和李暧争宠,明地里争执,背地里互相攻击。白天争着要和拓拔泓同行玩耍,同桌吃饭,晚上争着要和拓拔泓同床睡觉。
拓拔泓么,自然跟李暧更亲,但他又喜欢冯思漂亮可爱。而且他也晓得皇后那里不好得罪,所以你一三五,他二四六地来。但他一个小孩,要真能一碗水端平不可能,李暧总是占上风,所以冯思和李暧是天天怄气,动不动要打。
冯思心里很不乐。
先前就算了,最近李惠都因事罢官了,这宫里的事都是我姑姑在说话,他李暧凭什么还得意?还教训我?
这个年纪的小子,青春发育,对身体的变化非常好奇,开始大致懂得一些男女之事。原始的冲动在心里萌芽,开始躁动了。他们那脑子里懂的东西,可比你大人知道、以为的要多的多了。一个个宫廷贵族家里出来的,谁爹还没几个小老婆,谁家还不养个娈童妓妾了?从小耳濡目染,早早就熟透了,到年纪就跟着效仿。苦于岁数尚小还不能要侍妾,所以一肚子的坏水儿都跟小子身上使。
男孩子玩起来又不忌讳的,搂来抱去,亲嘴摸小鸟儿,比跟女人玩起来还有意思。
十来岁的男孩子,好看起来那是极好看的。年纪尚小,还没有成年男子的粗重嗓音,胡须或喉结。皮肤细嫩,面如桃花和女子一般,四肢修长,身材挺拔,像初春的嫩柳,又比女子更有一种健美之意。拓拔泓就颇爱和美少年亲近爱恋,整天拉着冯思李暧等人同吃同睡,扮演夫妻。冯思李暧等人呢,就天天为着他吃醋惹火,争来斗去。
那午睡时候,冯思和李暧争着要和拓拔泓同睡,争的动手打了起来。
本来拓拔泓昨日和李暧一起睡,今天轮到冯思。但午饭过后,李暧非要缠着拓拔泓玩耍,也爬上床来。拓拔泓也不介意,就带他一块睡,但冯思就不高兴了。冯思小脸憋红,气的说:“今天是我和殿下睡,他凭什么也来。谁要跟他一起睡。”坚决不许李暧上床。
李暧又不让他,非要上床。李暧硬要上床,冯思硬不让。两个人在床上大打出手,冯思一边拿枕头打李暧,一边嗷嗷大哭,把李暧也打的嗷嗷大哭。
李惠没有见到拓拔叡。
皇后接见了他。
李惠对皇后,真的感到厌烦。
这个女人在一天,他就不能真正得到拓拔泓。
太子是他妹妹所生,皇后却偏偏要当这个母,她是皇后,身份上总要压自己一头。如果有一天拓拔泓登基,让她做太后,继续压李家一头,李惠感觉不甘心。
李夫人一条性命,难道要为她做嫁衣裳?
怀胎十月生的儿子,自己被一杯毒酒赐死,儿子认别人做母,给别人的家族带来权力和荣耀,自己家族则被踩在脚底。换做谁,谁也不能甘心。
他要扳倒冯氏,可这个女人心思极深,一点也不好对付。只要她紧紧攥着拓拔叡,他就没有机会下手。
李惠问:“朝廷的事,而今是皇上做主,还是皇后做主呢?”
皇后显然有些诧异,反问他:“阿公以为呢?阿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这宫里的事,除了皇上,还有谁敢做主。”
李惠说:“可是我等既看不到皇上的人,也见不到皇上只字片语。一切全凭皇后一人之词,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皇后眼神一冷,面有愠色:“李公说这话太过分了吧?这是你身为人臣行该说的话吗?什么叫全凭我一言之词?我是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皇上身体抱恙,我不替他出面,难道你替他出面吗?你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倒像是说我欺上瞒下,垄断圣听似的。我看你不但老眼昏花,舌头嘴巴也不好使了。你转头看看这殿中宦官宫人,哪一个人不是皇上的亲信?”她那口齿清楚言语凌厉:“你见着陆丽跟人说我一言之词了吗?陆尚书是皇上亲信,他丝毫没说这种话,你如何敢说这种话?”
“李公,太不体面了啊。”
她顿了一顿,冷脸寒声道:
“你说要指摘我,该拿说得通的理由来,找这种借口,该自打嘴巴。”
李惠沉默了半晌,无话可说,只得告退了。
冯凭回到幕后。拓拔叡在榻上,全程听了他们谈话,见到冯凭回来,悠悠叹了口气。
冯凭扶着他坐起来,拿被子给他搭在胸口,抱着他久久偎依:“他怀疑我会害你。”
拓拔叡无言,冯凭又说:“皇上不怕他说的是真的吗?
拓拔叡摇摇头:“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