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琅道:“这些年,李惠表面上好像同太后,同咱们都很亲近似的,其实娘娘也知道,不过是因为太子还小。太后一心把持着皇太子,李家才是太子的亲舅,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常氏说到底不过是个保母,冯家手里也没有宝,李惠却是太子的亲舅,他现在被常家压了一头,早晚要撕破脸的。冯家和常氏是绑在一起的,也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就算冯常两家不绑在一起,以他李家未来的前途,会容得下冯氏在太子上头占据高位吗?娘娘心里应该早做打算。”
冯凭回头看他,知道他早晚会说这个话:“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我试探过皇上的态度,结果惹的他一通脾气,我不想再为这个惹皇上的怀疑了。太子就是太子,想扳倒他,只会引火烧身。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冯琅道:“那是因为娘娘没有生儿子,如果娘娘生下皇子,这并非是什么难事。娘娘没有儿子,扳倒太子自然是引火烧身,娘娘若有儿子,还担心没有后路吗?”
冯凭听到他这话,想要腹中的胎儿,心里就是一阵堵的慌。
“以后再说吧。”
冯琅道:“娘娘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年总是无孕……”
冯凭脑袋疼,不耐烦打断道:“行了,哥哥,不要再说了。你去做你的事吧。”
冯琅默然无语。
冯凭感觉自己语气太过了。怎么能跟亲近的哥哥发脾气呢。这些年,她已经不知不觉养出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语气,除了在拓拔叡面前,她习惯当小女孩撒娇,在其他人面前,则越来越像拓拔叡。不知不觉,跟自己的兄长也拉开了距离。她转过身,又走到冯琅面前,握着他的胳膊,望着他说:“哥哥一路当心,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哥哥若遇到危险,妹妹会担心的。”
冯琅心里非常难过。这些年,妹妹一个人在宫里,他从来没有替她做过什么,反而事事都要她劳心。他其实心里不好受,冯凭的语气让他感觉自己被嫌弃。他是个男人,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只能靠妹妹的裙带做官,别的一无所能,所以说句话都要引她不高兴。
冯琅红了眼眶,叹道:“我也想做一点事,帮上你的忙。可惜,我一不是个好儿子,二不是个好丈夫,唯一想做个好哥哥吧,又心有余而力不足。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冯凭道:“哥哥不要说这话了。咱们是一家人,不管哥哥是怎么样,咱们都要互相照应的,这有什么可说的。”
冯琅沉声道:“娘娘保重吧,臣去了。”
冯凭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冯琅掀帘出去了,冯凭脚一软,坐回案前,不过说了一会话,身体就累的不行。手撑着嗡嗡响的脑子,她气喘吁吁地缓着气。
第103章 思考人生
“魏军派来了使者。”
“使者?谁?”
“冯琅。”
吐贺真酒盏一放:“来的好啊,拓拔皇帝怎么知道我想见他!”
“把他给我请进来。”
冯琅被劫掠似的搜了一通身,进帐的时候披风大氅都没了,就只穿着身单衣,光着脚瑟瑟发抖,跟褪了毛的鸡似的。吐贺真望他一惊,连忙从那铺着羊毡的座上站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故人啊,你这老弟怎么回来了。十几年了,你这样貌倒是一点没变,风度潇洒更甚从前,看来这些年在魏地过的挺不错。”
冯琅为难似的说:“大王你这帐下的士兵可事无礼的很啊,把我衣服脱了就算了,鞋袜都不让我穿,我这样子来见大王,很失礼的啊。”他拱手施了个礼:“还请大王不要怪罪才好。”
吐贺真道:“咱们是何等交情,不必见外了。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再走了,咱们喝一杯吧。拓拔皇帝派你来做说客,你想好要怎么说服我了吗?”
冯琅说:“惭愧,此行不是皇上派我来,是我自己请命要来,想同大王叙叙旧。”
吐贺真说:“巧的很,我也想同贤弟叙叙旧,咱们多年不见啊。”
吐贺真吩咐奴隶摆酒,宾主落了座,开始执手叙起闲话。这帐中生的有火盆,一杯热酒下肚,冯琅感觉则恢复了热意。吐贺真殷勤地给他倒酒,热心相劝,冯琅拒绝不得,一杯接一杯,连喝了十多杯,脑子发晕,人就有点不行了,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醉了醉了。”吐贺真则哈哈大笑:“贤弟的酒量还是不见长啊,这点酒都能喝醉。”
冯琅说:“实话实说,小弟已经许多年不喝酒了。”
吐贺真笑说:“为何啊?”
冯琅说:“酒多了容易误事,说胡话啊。也就是跟大王,跟旁人,小弟是滴酒不沾的。”
吐贺真没再劝,笑问:“贤弟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平城可比这草原上舒服多了吧?我听说你妹妹嫁给拓拔皇帝做了皇后,你现在是国舅了啊,打算怎么兑现当时你许下的诺言啊?”
冯琅闻言,立刻打包票说:“黄金万两,牛羊十万只,只要大王想要,小弟立刻双手奉上,绝不犹豫。当初若不是大王收留,小弟哪能保全性命。”
吐贺真说:“你有这么多家财?没少捞啊,拓拔皇帝的确有钱。不过他的钱,不也是他祖上打劫来的么?登基这么多年,吃的都是祖上老本,没看出这小子有什么出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不太中用啊。拓拔韬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战功赫赫,扬威中原,各部族都晓得他的大名了。这位新皇帝可曾建立过什么功勋吗?依我看,拓拔氏族是一代不如一代,早晚要玩完的,你还不如跟我在草原上混呢,悠闲自在。”
冯琅说:“小弟自然没有这么多家财,不过只要大王想要,咱们大魏的皇帝陛下有什么不能赏赐的呢?不说黄金和牛羊,就是列土封疆,凭大王的身份,也是轻而易举的。至于圣上,太武皇帝诚然武功显赫,不过今上治国理政有方,而今天下繁荣,四海归一,百姓也都诚心的拥戴他,一个武功,一个文治,怎么能说今上不如先帝呢?”
吐贺真说:“这么说,这位新皇帝还挺能耐的?”
冯琅说:“我看大王在草原上待久了,不知道这中原有多大吗?除了柔然人,鲜卑人,整个中原,大半都是汉人的老百姓。只靠打仗的征服能维持多久呢,皇上需要的是让四海之内的百姓都归附。大王住惯了这简陋的帐篷,没有去看看汉人的房屋精舍是多么华美,大王吃惯了腥膻,没有去尝尝中原的美食是怎样丰富美味。大王只盯着这一块小小的草原,养一群牛羊,既种不出蔬菜粮食,又织不出精美的布匹丝绸。恕小弟直言,大王坐井观天,太过短视,中原的土地和财富,可比这草原广袤辽阔多了啊。”
吐贺真说:“这些都太远了。我不需要种粮食,也不需要织布,我想要粮食和丝绸,去打劫你们就是了,费那个劲干什么?你见过哪个胡儿去学种地学织布了?胡儿只管骑马打仗。”
冯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野蛮人就是野蛮人。嘴上还是热情地说:“劫掠的始终是小贼,大王需要谋长久。大王若是肯降,聚齐众部众投降大魏,皇上肯定会任大王为一州刺史,绝不剥夺大王在部帐中地位和名分,还会赐大王黄金美酒。”
吐贺真说:“你说的有道理,拓拔皇帝此次出征带了多少人?拓拔皇帝接下来准备怎么用兵?”
冯琅说:“大王这问的有点直白了啊。”
吐贺真呵呵一笑:“贤弟跟我见外,我却不拿贤弟当外人。我跟你说吧,你今天来的正巧,我想引诱魏军渡河,正愁找不着法子。现在,我打算把贤弟和外面两位使者的头一并斩下来,送给魏国皇帝。你是魏国皇帝的妻舅,他看到了,一定会气的出兵的。”
冯琅吓的脸色煞白,瞬间就站了起来,严肃道:“大王,千万不可啊!”
吐贺真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有何不可,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两个武士立刻上前,按着膀子把冯琅给拿下了。冯琅吓的直要尿裤子,不住地说道:“大王,万万不可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这一条小命不算什么,可大王若真杀了我,来日双方再无求和的机会了啊!大王千万三思啊!”
吐贺真暴怒,一口啐到他脸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算个狗屁的使者!当初我收留你,跟你拜把子,还把亲妹子嫁给你,你现在人模狗样了来跟我装,装你娘的x,我□□姥姥!把他给我绑起来!”
眨眼工夫内,冯琅被五花大绑。他忙不迭地抬肩膀擦脸上唾沫,刚一擦完,吐贺真又啐了他一口,啐的他闭着眼睛直打颤,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终于想起当年是为什么一定要逃跑了,实在是眼前这位太他娘的粗鲁,还有他那个妹子,也是成天跟个母夜叉似的。天天跟这种人呆一块,谁受得了啊!
吐贺真骂到他脸上:“怎么了?嫌本大王的唾沫星子脏啊?”
外面魏军随行的使者感觉到不对劲,里面一直没传出话来,当心出事遂要求入帐,一个主事模样的人出来,向他们说道:“你们的使者被我们大王扣下了,你们赶紧滚吧,否则砍了你们的脑袋。”
魏军的随使连滚带爬,飞快地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