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因为此时闲的无事,便同她拉话,笑问说:“是真的吗?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珍珠儿笑说:“有儿有女呢,本来她婆家都不要她了,她男人纳了个小的,结果后来生了好几个,扬眉吐气呢。”
冯凭对这种事,总是充满了极大的兴趣,问说:“这也难得了,是吃了什么药吃好的吗?”
珍珠儿说:“药是吃了不少吧,不过听说一直不见效,后来见没用就放弃了,什么药都不吃了,结果自己却怀上了。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像有的东西吧,它不小心丢了,你怎么找都找不到,怎么都想不起去哪了。等有一天你不找了,它又自己冒出来了。”
她给冯凭倒了一盏酥酪,冯凭接过,用勺子挖着吃。珍珠儿笑道:“加了点蜂蜜,会不会太甜了?”
冯凭说:“还好。”
“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这个人,非常的细致,看起来不温不火的,也不发脾气,然而处世非常精明,听别人说话也听的特别细,总能从一大堆废话中找出重点,适时地抓住关键寻根究底。珍珠儿是知道,在她面前是不要说太多话的,话说多了就容易漏嘴。她脸一热,笑说:“名字啊,我都快要忘了,好像是姓周的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早就记不清了。”
冯凭说:“你不是很小就离家,七八岁就进宫了吗?那么小的年纪,还能懂得那么多的事,还能记在心里,这记性不差了,比我的记性还要好呢。”
珍珠儿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张着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她红着脸低唤了一声:“姑娘……”
珍珠儿是伺候了她快十年的老人了,从她到太后身边,便一直是这个婢女伺候她,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十年前还是个年轻女孩,而今已经是个中年妇人了,冯凭被这一声姑娘唤起了许多情绪。她刚到金华宫时,珍珠儿便是唤她姑娘,像个大姐姐似的疼爱照顾她。
冯凭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末了只是叹道:“哎,你也不用说好听的话哄我,我晓得你是说假话骗我的,想让我高兴。”
珍珠儿听着她伤感,也有些替她难过,低声说:“不是假话的。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准,兴许过些日子姑娘就怀上了。”
冯凭说:“但愿能吧。”
冯凭怀疑过会不会有人害自己。她排除一下自己身边的人,低级的小宫女小太监是没机会的,唯一可能有机会的就是珍珠或者韩林儿。这两个都是一直伺候她的,韩林儿是她的亲信,绝不可能害她的,珍珠儿是太后给她的,可能会同太后有关系,不过太后也不太可能那样。这都是无影子的瞎想,她只能在心中叹气,接受自己命不好的现实。
冯凭打量了珍珠儿一眼。她模样长得挺好的,人白净,五官周正,这会儿身穿着月白色锦缎短襦,葱绿色半臂袄儿,粉桃色罗裙。手臂上戴着一串儿玉石镯子,配着青葱玉指蔻丹,描的细细的眉毛和薄抿的红唇,其实也是个美人,只是整体平淡,不太引人注意。
冯凭笑说:“珍珠,你入宫前的名字也叫珍珠。我刚到金华宫的时候,听到你叫珍珠,还有一个宝珠,还以为这是太后给你们取的名字呢。后来知道不是,还怪诧异的。”
珍珠笑说:“珍珠贵重呗,所以我爹娘就给我取名叫珍珠。结果太后见了我,说哎,我那已经有一个宝珠了,再来一个珍珠,听着成双成对多好,于是就把我留下了。宝珠她名字也是自个爹娘取的,咱们俩撞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亲姐妹呢,其实我们两个也莫名其妙呢。”
冯凭笑说:“真有意思。”
冯凭说:“哎,我把你在宫里留了这么多年,把你从大姑娘留成老姑娘了。其实你早就可以出宫了,你想出宫去吗,我同皇上商量商量,让皇上给你寻一门好婚事。你的条件不错呢,模样长得挺好,又在宫里当差,伺候过贵人的,出宫去,好郎君由得你挑,你想出去吗?”
珍珠儿笑道:“奴婢只想在姑娘身边呆一辈子,伺候姑娘一辈子,就心满意足啦。什么如意郎君,奴婢这辈子是不敢指望了。只要姑娘不赶我,我是铁定不走的。”
冯凭笑说:“我也舍不得你走呢,这宫里咱们认识的最早,性情又这样投合。”
第91章 瞒天过海
这时间好像特别漫长。
雪一直在下,天始终不见黑,始终没人进来,只有珍珠和冯凭两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冯凭突然想起以前什么,笑问说:“珍珠,你有心上人吗?”
珍珠儿正拿帕子,跪在席子上,擦拭桌上的花瓶,闻言手倏地一抖。
冯凭盯着她的手。
她心一慌,羞的脸红低声说:“没有,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冯凭假装没看出她的慌乱,仍然和和气气笑说:“关心你么,要是你有心上人,我想想能不能给你做个大媒,帮你牵牵红线。”
珍珠儿红着脸说:“奴婢的心上人就是娘娘,奴婢天天只关心娘娘,没有别的念头。”
冯凭笑说:“我不信,小姑娘都有心上人,你这个岁数,怎么可能没有心上人。这话若是韩林儿说我信,你说我可不相信。”
人都有七情六欲,一个健康的女人怎么可能没有那种想法。心理生理都会有需求,冯凭已经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女孩了。所以冯凭才会对珍珠儿特别好奇,三十岁的女人了,会不想男人?这不太合常理,但是珍珠这人,特别奇怪,冯凭发现自己其实不太了解她。
一般的宫女儿,见到个活的男人都要春心荡漾的不行了,私底下也要和小太监恋爱,反正男人女人,总少不了那方面的欲求。珍珠儿却没见她有喜欢过谁,她说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但冯凭感觉她在说假话。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不可能连她想什么都不知道。
身边有这样一个亲近的人,自己却从来不了解她,对冯凭来说,这显然是不太有安全感的。珍珠儿此时的反应更加让她生疑。
冯凭笑说:“一定有的。”
珍珠儿面红耳赤笑说:“奴婢天天在宫里,哪有机会见到什么男人,娘娘快别取笑我了,奴婢都要臊死了。”
冯凭笑说:“这可不见得。你不是见过李傅吗?李傅难道不是男人?皇上难道不是男人?皇上你可是天天见呢。”
珍珠儿求饶道:“奴婢哪敢有那等非分之想,娘娘别开玩笑了,奴婢真的受不住了。”
冯凭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只实话实说就是了,我又不会向旁人去说。”她收敛了笑,换了一副淡淡的寻常口气:“你对我还见外吗?算了,你既然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珍珠儿生怕她多心,解释道:“娘娘,不是奴婢不愿说,真的没有的。”
冯凭笑说:“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关心你,突然想起好奇了,随便问一问,没别的意思。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骗我的。”
珍珠儿心乱糟糟的。
冯凭今天问题好像特别多。
她每一句话都佛有某种深意,堪堪问到点,珍珠不好回答,找别的话题绕开,然而过几句,又会被她绕回来。两人仿佛推磨似的,始终围绕着一个中心在转。
珍珠儿感到压力了。
虽然皇后年纪比她小,而且是她看着长大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她身居高位,言语中已经隐隐有了种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人生出敬畏压迫之感。
珍珠说一会话,目光便忍不住地往帘外看。冯凭察觉她心不在焉了,笑问道:“你在等什么?是别处还有事情吗?”
珍珠儿说:“我给娘娘做的那双鞋还没做完,想赶着给它做好,娘娘能穿呢。”
冯凭笑道:“那你去吧。”
珍珠儿说:“哎,那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