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坐在书房里,听着赵嬷嬷跟他说这些小道消息,讽刺地勾起了嘴角。这么没脑子的传言,也就是那位二太太能掰得出来了。虽然小猴子的玉却是是山寨货,可旁人不知道啊。世人只知道他给小猴子的玉在前,凤凰蛋的那块才是后来者。
而且,那块破石头一直都在他手上,那他还就成了神明了。真是笑话!贾琏转转手上的扳指,忽然问道:“赵嬷嬷,昨日我去看二堂弟了,怎么觉着那孩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听新来的那个奶娘说,似乎一日比一日能吃了呢。你说,这没玉的时候,怎么比有玉还要强些呢?”
赵嬷嬷一愣,但很快就接口道:“二爷不说我还没注意,现在一想果然是这样呢。我也瞧着宝哥儿比往日欢实了许多,以前见人都呆呆的,现在可知道笑了呢。哎呀,难不成是那玉的缘故?人都说玉是辟邪的,难道他那个还是快招邪的不成?”
“嬷嬷,这话可不能胡说,你心里清楚就行了。”贾琏摇摇头,这嬷嬷真是越老越精,早晚也是人精儿样的人物。他又转了转扳指,笑道:“不过,这事也不好说,谁知道是辟邪还是招邪的。反正,我瞧着二堂弟没玉倒比有的时候强些。不信的话,你问问旁人去。”
“是,我等会儿就带几个老姐妹,给宝哥儿请安去。”赵嬷嬷欢快地点头,她为了了解府里的消息,很是认识了一些爱唠嗑的姐妹呢。想想那些人将污水泼到她养的哥儿和姐儿的身上,赵嬷嬷心里就恨得不行。
“对了,小猴子的那个奶娘怎么样?”贾琏点头,对赵嬷嬷的精明很满意,又问道:“平日里可有小偷小摸的举动?有没有私下克扣小猴子的东西?”他并未干涉迎春奶嬷嬷的安排,所以这个奶嬷嬷应该还是红楼世界的那个惯会糟蹋主子的。
“自二爷说了之后,我一直让人盯着她呢,倒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况且,姑娘现在也断奶了,并不很叫她在跟前伺候。估计是没掌握姑娘屋里的大权,现在瞧着倒是安分。”赵嬷嬷迟疑了一下,问道:“二爷,既然怀疑她不老实,为何不干脆换了呢?”
“为什么要换?那样的人,看得见摸不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放根胡萝卜在她面前吊着,总会让她露出尾巴的。小猴子现在是小不点,可总有长大的时候,到时候就交给她处置吧。姑娘家,总得学些操持家务的本事,日后才能不受欺负。”贾琏眯眼笑道。
贾小琏的笑容称得上明媚,声音也格外的轻柔,赵嬷嬷却听得心中一凛。从贾连十一岁起,他常常住在镇远侯府,赵嬷嬷就不怎么见他。但每一次见面,她总觉得琏哥儿长大了,变得越发让人难测。不过,她奶大的这个孩子,也只有长成这样才能在这府里活好啊。
当天下午,宝玉没了玉身子却越发强壮了的消息就开始满天飞,用很短时间将之前的传言压倒。毕竟,神明什么的没人见过,它到底灵不灵也没人试过。反倒是宝玉的身子,却是比有玉的时候强些,这一点见过他的人都看得出来。
难道……那所谓从胎里带出来的“通灵宝玉”,真的不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其实想想也对,这女人怀孩子,怎么能还怀进去块玉石呢?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人就是生块结石都要痛得不行呢,更别说肚子里有那么大块玉了。恐怕啊,真是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呢……
这传言一出来,就愈演愈烈,很快就传遍荣国府,甚至就连宁国府都有人听到风声过来打听。所谓“三人成虎”,听得多了就连史太君和王夫人心中也忽悠。两个主力松劲儿了,寻找“通灵宝玉”的队伍就不好带了,再没能大张旗鼓起来。
眨眼过去一个多月,没有玉的宝玉十分健康,没再常常看医生,身子眼看着比之前壮实起来。一双大眼也没那时呆滞,黑白分明的充满了灵性,看着就找人喜欢,让史太君爱得不行。可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块渐渐被遗忘的“通灵宝玉”又出现了。
这天仍是一大早,奶娘一起床就发现,一块润盈盈的玉石挂在宝玉的脖子上,可不就是那块传说中的“通灵宝玉”。这个神奇的发现,让奶娘“嗷——”一嗓子叫出来,直接吓得从床上跌下来。现在人都说这玉不吉利,它怎么就又出现了呢?
就这样,“通灵宝玉”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就跟它的失踪一样莫名其妙。也许是为了印证传言皆是谣言,那块玉还是挂在了贾宝玉的脖子上。对此,史太君和王夫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许。唯有贾政略微反对了一下,他担心妨碍到小儿子的健康。
但是,政二老爷的反对很快就被史太君镇压了。对她老人家来说,还是证明那块玉到底是正是邪更重要一些。这事跟大房的四口无关,除了贾小琏暗地里忙活之外,这四口全当看戏了。也只有懵懂的小猴子迎春,才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遭了池鱼之殃。
说来也怪,就仿佛就要印证传言的真实性一样,挂着“通灵宝玉”的贾宝玉,小脸儿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原先灵动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痴痴的。一个多月没见过太医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对他老人家的思念,用沉重的病情将太医召唤了过来……
原本还有些疑神疑鬼,这下子可算是确定无疑了。这什么胎里带来的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这就是个孽胎祸根,可不能再留在这府里了,该命人远远地丢掉。可神奇的事又发生了!
不管下人们将那块玉扔到哪儿,扔得有多远,哪怕是扔进河里,第二天一早它都回老老实实地回到贾宝玉的颈间,诉说着一块玉石的不离不弃……越是这样,这玉就被传得越邪乎,渐渐的凤凰蛋贾宝玉都受了牵连。至少,史太君和王夫人都不怎么愿意抱他了。
一个游戏总是玩的话,早晚会感到无聊的,贾小琏就是这样。他手指转着扳指,眼睛盯着桌上的正版“通灵宝玉”,开始郁闷起来。贾宝玉不是什么神瑛侍者么,怎么都被他一个小小凡人如此做弄了,还没神出来为他做主呢?那僧道二人不是应该跳出来主持正义么?
京城之外的一座破旧寺庙里,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仍旧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面水镜。水镜的画面上,正是荣国府里的大事小情。画面的最后,定格在贾小琏身上,他正视线笔直地瞪过来,分明是有所察觉的样子。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贫僧何时才能返回上界啊!”癞头和尚抹了一把光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倒是埋怨道:“早就叫你改改那破石头上的字,你就会偷懒。现在可好了,神瑛侍者快被玩死了。不说历劫能不能成功,保住神魂都是一大幸。”
“这怎么有成贫道的错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你想犯戒啊?那破石头明明就是你带着的,顺手改了字迹也就罢了,怎么还得贫道出手了?再说,神瑛侍者那也是活该,魂飞魄散都没处说理去,谁叫他投胎的时候不看时辰呢?”跛足道人一推二五六。
“这话你别跟我说啊,有本事跟灵虚真人说去。弄没了他的小侍者,他不敢去找旁人麻烦,难道还不能找咱俩的?他灵虚真人在旁人跟前儿不是盘菜,可咱们在人家灵虚真人面前也不是盘菜啊。”癞头和尚被他说得火气,随即又泄气道。
跛足道士闻言也有些挠头,郁闷地一指点破水镜,仰面朝天地躺倒,问:“和尚,你说,咱俩能平安度过这二三十年么?当初下界的时候,贫道还专门贿赂了上司,选了这么个风花雪月的世界。想的就是太太平平熬过去,赶紧回上界修炼,可谁知道……”
“谁不是这样呢,贫僧跟你是一个主意。”癞头和尚叹一口气,学着道士一样躺平。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霍地坐起,“老道,你说,咱们要是全都顺着那位的意思做,能不能得些庇护呢?说不定……就没人敢找咱们麻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