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喜道:“是了,那观里我常去,真真是个消暑的好去处。二姐姐她们自然也是去的。”
忽又想起黛玉来,立时便蔫了下来,喃喃道:“若是林妹妹也能同去便好了……”
宝钗袭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沉,黛玉被赐婚,嫁与他人已成定局,却不料宝玉依旧是念念不忘的,这,却如何是好?
不约而同的,宝钗袭人都在心里转了十数个主意。
袭人顺手拿过桌子上的针线筐,捡了一只做了一半的扇套来缝着,轻声说道:“林姑娘如今正忙着,哪里有功夫来消暑看戏?好好儿地说着话,二姑娘几个都去,宝姑娘也去,二爷想着这些个姐姐妹妹岂不是好?林姑娘既是不在跟前,你每日念叨着,她也不能知道不是?”
宝玉脸色瞬时便不好了,有心说袭人几句,又恐在宝钗面前驳了她不好看,因此张了张嘴,却又没说什么,只手里转着茶杯不说话。
袭人醒悟过来,自己说话太过造次,明晃晃地带着对林姑娘的不满了,咬了咬嘴唇,脸慢慢涨红了。慌忙起身,道:“我去瞧瞧外头有没有新鲜的果子点心。”言罢,匆匆出去了。
宝钗犹如没有听见看见一般,轻叹道:“虽则林妹妹夫家门第高贵,却不知日后如何呢。林妹妹最是不能受一点子委屈的,我倒是很为她担着心。”
宝玉一怔,忙问端的。
“虽然林妹妹是太上皇亲口赐婚,荣耀非常。可我记得,有句老话,叫做‘一入侯门深似海’。你想一想,不说别的,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有多少不如意事。”说到此处,宝钗白嫩的脸上忽然一红,向门口看了一眼,低下头去,用那手里的粉色帕子拭了拭鼻翼。
这一红了脸,原本就鲜艳妩媚的脸上更如明珠生晕一般,衬着耳边的红宝坠子愈发红了一些。
宝玉看了,心里暗道:宝姐姐这一向稳重大方,轻易做不出这等小儿女姿态。我只道她是个老迂腐的人物,却不料竟是自误了。
他不算傻,宝钗所说的不如意事,又往门口看了那一眼,便明白了是说的妻妾通房争风吃醋。
宝玉一点儿也不怀疑宝钗所说,他自己的父亲那样端方的性子,身边还有两个姨娘呢。侯府里是什么地方?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宝玉此时已经自动想出了黛玉才一嫁入侯府便要面对满府的姬妾,日后还要不断地有新人进府,黛玉只能泪水涟涟的样子。
一时精神愈发萎靡,宝钗幽幽道:“许是我多想了。林妹妹的哥哥才中了探花,正是风头日进的时候。若是他肯在林妹妹身上用些心思,妹妹日子也不会难过的。说到这个,我倒是幸运的。哥哥别的都可不说,唯独对我确实真心疼爱。”
宝玉听得愣了许久,宝钗看他神色,正要再说。外头麝月进来了,道:“太太那里打发了金钏儿来了。”
说话间金钏儿已经进来了,身上穿着的银红色坎肩儿白色绫子裙,眉眼间含着笑,说道:“太太问二爷,后儿个往清虚观打平安醮去,二爷可去不去?”
宝钗宝玉都站了起来,宝玉忙道:“自然要去的。”
金钏儿又是一笑,脆生生道:“ 太太不去,我们却是都要跟着大奶奶去的。”
宝玉喜道:“如此正好,那日你就跟袭人她们在一处做个伴也好。”
金钏横了他一眼,扭身出去了。门帘掀起来时,宝钗却一眼看见了袭人正靠在门上,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
当下也不多想,对宝玉柔声道:“出来时间长了,我也得回去了。宝兄弟你不去姨妈那里问问?”
宝玉心里正琢磨着方才宝钗的话,“啊”了一声,忙叫道:“袭人麝月送送宝姐姐。”
待宝钗出去了,宝玉这里托着下巴左思右想。袭人进来便瞧见他那里呆呆的,忙过去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热,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想什么?”
宝玉挥开她的手,心里暗暗定了个主意。
袭人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忙叫秋纹碧痕两个跟上去。自己却是看着那个扇套,心里想着方才在外头不妨头听见的宝钗的话。
再说宝玉,一溜烟儿地往贾母那里去了,厮磨了半日,想讨个差事出府去。贾母哪里舍得他?只道:“都有东府里你珍大哥哥呢。”
宝玉只得罢了。午饭后便指了一事,说是要往北静王府去,换了衣裳便叫了跟着的小厮茗烟儿出了门。
在安乐侯府门前徘徊了半天,终是等到了回府来的云宁。宝玉头脑发热,便上前去行礼见过了云宁,又道自己乃是黛玉表兄,表妹自小身子柔弱性子敏感等语。
云宁哪里能听自己未婚妻的名字从外男口中叫出来?当下便叫人轰了他出去。
宝玉虽是觉得有些没脸,倒也在此事上有股子韧性,想着过两日自己还要再来。
云宁虽然气愤此事,倒还想着婚事过后再行教训宝玉。不过林琰听了吉祥打听来的消息,哪里能够忍得住呢?不是要去打醮求平安么?那就去打,打过了醮,就该打人了!
法子也简单,宝玉早就在跟薛蟠吃酒的时候勾搭上了唱戏的蒋玉菡。那蒋玉菡是从小就被人送进了司徒岚府里的。府里的管事儿见他生的不错,身段又好,索性回过了司徒岚,把他编进了司徒岚养着的小戏班子,艺名就叫做琪官。
要说起来琪官是个心高的,因也随着班子往各府里头去唱过戏,有了些名气,便渐有那一干子纨绔或是贪其美色,或是想通过他来巴结司徒岚,都肯奉承他,与他结交。
宝玉久慕琪官之名,自从见了他是说不出的投契。只觉得除了已经逝去的秦鲸卿,竟是再未见过如琪官一般妩媚风流的男子。琪官也听过宝玉之名,二人竟是一见如故,好的很了。
林琰先前没想起来这个人,现下里要教训宝玉,自然就要从他身上入手。
也是合该宝玉逃不过那一次打,当贾政从工部散了值回贾府的途中,听见的便是那荣府叼着玉生出来的宝贝蛋与一个戏子相契,两个人在城外都治下了房子地了云云,只气得贾政眼前发黑,几欲晕去。
满腔的火气尚未散去一分,才一进了府,又听贾环说起来王夫人的贴身丫头因为宝玉调\戏强\暴而跳了井了!
贾政额上青筋蹦起老高,命人拿了宝玉也不问缘由,便是一顿鞭子下去。待到贾母等人闻讯赶来,那宝玉身上的豆绿色中衣已经染成了血色,身下一片血肉模糊,再看那鞭子,却是带着倒刺儿的!
林琰听了回报,不置可否。司徒岚也在旁边笑到了打跌,林琰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司徒岚的臀部。司徒岚顿时噤声,觉得自己的后边也凉飕飕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原著时候,就觉得那贾政是下手真狠呐,“底下穿着一条绿纱小衣,一片皆是血渍。解下汗巾去,由腿看至臀胫,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无一点好处”“腿上半段青紫,都有四指阔的僵痕高起来”。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哎呦太吓人了……
所以,这回咱没用板子,改鞭子……
☆、林妹妹婚期终定,小若儿心向书院
宝玉这顿打,可是比之先前那顿厉害的多了。从后颈处起,直到小腿,皆有鞭痕。尤其下半截儿更是严重。
贾母颤巍巍地带着人,将宝玉从贾政手里抢了回来。且顾不上和贾政生气,只命人赶紧将宝玉送回怡红院去。
贾政见母亲一把年纪满头银发,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心下不由得愧疚。忙跪在地上哭道:“母亲且请歇上一歇。暑热天气,母亲若是为了那不争气的东西着急上火,身上但有个不好,岂不是儿子的错?”
贾母“呸”的一口啐在了地上,指着贾政怒道:“分明是你在气我!我的火气从何而来?好好儿的,你把宝玉弄过来打成了这个样儿!若有个好歹,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你还说我身上但有个不好便是你的错,难不成如今便没有了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