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四爷的话,您也知道薛蟠出行的时候向来喜欢前呼后拥的嘛,若是一时没了这阵仗,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的。”薛蟠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家几百口的小命儿都搭在这上头了,薛蟠可不敢有一星半点儿的马虎。
徒臻恶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举步前行,又被薛蟠叫住了。
“大雪路滑,十分难走,咱们还是坐马车吧!”薛蟠谄笑着补充道:“四爷放心,这辆马车很低调,旁人看不出什么的。”
徒臻看着面前的翠幄青油车,漫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马车的外面很低调,可是当徒臻在薛蟠的搀扶下进了马车之后,才知道薛蟠所谓的低调和时下标准的区别——
马车的四周用猩红洋毡精心的包裹住,用手摸上去,软软的,宣宣的,想来内面絮了轻软保温的棉花。三排软座也用精细保暖的料子包好了,最上头铺着细软光滑的虎皮。薛蟠将徒臻小心翼翼地让到上首的座位,然后打开靠着车壁的那一排座位,从里头端出来一张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几。小茶几和寻常的茶几无碍,只是四条腿有些长,薛蟠不知碰了什么地方,只见平整的车底突然出现四个凹处,薛蟠将那小茶几的四条腿放了下去。又从那一排座位底下拿出一个茶隔,从茶隔里头拿出一套成窑五彩泥金茶具来。先是倒了一杯酽酽的茶来递给徒臻,开口笑道:“适才吩咐他们刚刚泡好的上等碧螺春,陛下请用。”
徒臻挑了挑眉,伸手接过茶盏,刚刚啜了一口,就见薛蟠又从座位底下掏出一个食盒,打开之后拿出两叠热气腾腾的小茶几来,不由得好笑。“你到底拿了多少东西出来?”
“不多,不多,刚刚够吃而已。”薛蟠说着,又从里头掏出两把干果子来,用不易碎的铜盘子盛了,拜访在小几上。
徒臻见状,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马车的窗框上面镶着透明的玻璃,徒臻透过玻璃往外瞧,只见一片热闹景象,所有的店铺摊位俱都是披红挂绿的,年关的气象越来越浓。街上的百姓一个个也都是满面红光的,徒臻轻叹一声,道:“若是只瞧见这些个,果然是清平盛世的景象。”
薛蟠不以为然的笑道:“有穷人自然也会有富人,世间百态,莫不如是。”
即便是后世那样一个倡导公平公正的社会,贫富两级分化的情况依然严重得很。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阶级有层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能者都是为有能力的人服务的。说到底人也不过是动物链的一种,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想起来也是蛮悲哀的。
“圣贤有云,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为官做宰,汲汲功名,最终也不过是大展宏图,光宗耀祖八个字。可若是将穷人视为鱼肉宰割,视人命为草芥,视社稷为儿戏,那也太过荒唐了。”徒臻不知道联想到哪里,沉默片刻,冷然说道。
“所以说古来圣贤皆寂寞,盖因世人大部分都是自私的吧!”薛蟠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与其将信任托付给官员虚无缥缈的良心,还不如让朝廷的规、矩法、度严明一些。所谓贪、污受、贿也不过是一种寻找漏洞的游戏罢了,见缝插针,雁过拔毛,你不能要求每个人在面对庞大银钱财富的时候都心如止水,毕竟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是求功名求利禄的,又不是和尚。”
徒臻闻言,蹙眉思索,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严吏苛政?”
“孔子曾经曰过,苛政猛于虎也。”薛蟠摇头说道:“所谓制、度法规的严谨,和律、法的严厉并不是一回事儿。”
徒臻不由得起了兴致,挑眉问道:“继续。”
薛蟠皱了皱眉,沉吟半晌,将后世阳光工、程和透明政、府的概念措施挑了一些中庸的说给徒臻听。
徒臻听完,紧锁眉头,默然不语。
薛蟠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的,具体能不能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有一点儿用处吧!”
徒臻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数珠。薛蟠适才一席话倒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若是操作好了,自然有利于民。只是现如今他疑惑的却不是这个……
“四爷?”薛蟠看着徒臻定定看着自己,神情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由得莫名其妙。
“朕倒是从未觉得……原来蟠儿也是个胸有丘壑的能人啊!”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师从何人。”闻言,薛蟠的尾巴立刻翘了起来,“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我这勉强也算得上是蓝色了吧!”
“啊?”徒臻被薛蟠一些话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有句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这是谦虚觉得自己还没到青色,但是差不多也算得上是蓝色了吧!”薛蟠舔着脸笑道。
闻言,徒臻的脸都快变成青色了。当即无奈的瞥了薛蟠一眼,合上双眼不再理会自吹自擂的薛蟠。
薛蟠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住了嘴,歪在座椅上眯着不动。片刻,徒臻又开口问道:“你适才说的政,策透明化究竟要怎么操作?须知朝廷有很多举措是要保密的,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被有心的人探听到了,那可是威胁国祚的大事儿。”
“朝廷机密和寻常政、策本就是两种概念。”薛蟠睁眼说道:“我说的相对公开是指对民、众的那一部分。比如说税、收,朝中每年的税、收额、度轻易不会改变,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针对于某地的情况进行减免。但是政、令到达地方之后就完全实施不下去。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朝廷减免了他们的赋税,依旧连年上交,这些钱大部分都被当地的官员们私吞了。还有朝廷拨下去修缮堤坝,城墙的银钱也无法落到实处,层层盘剥之下……其实有的时候并不是说当地官员真的不想为百姓做事,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还有最重要的……”
薛蟠小心翼翼地看了徒臻一眼,不说话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徒臻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薛蟠。
“和光同尘。”薛蟠低头,缓缓说出四个字。
徒臻手中的数珠骤然抓紧了。
半晌,徒臻沉声问道:“听你这么说……可有好的解决办法?”
薛蟠眨了眨眼睛,轻飘飘的问道:“圣上可记得前朝时候的锦衣卫?”
徒臻心下一跳,古井无波的看了薛蟠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哦?”
薛蟠吞了吞口水,想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大伙儿凑在一起侃大山,也曾说过历史上的这些个东西,对于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更是有过讨论。
“其实前朝时候的锦衣卫倒也是个难得的情报处理中心。只是权利过大,而且行事太过高调,兼前朝圣祖皇帝手段太残忍,宁错杀无错放的宗旨,最终招惹的臭名昭著罢了。”薛蟠摇头说道。
“瞧你的样子,对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还挺有好感的。”徒臻不动声色的开口笑道。
“我对他倒是没什么好感不好感的,只是觉得锦衣卫的消息很灵通罢了。据说举凡天下的事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薛蟠笑嘻嘻的说道。顺便还讲起了历史上很有名的忠臣会宴的事儿。
徒臻摇头笑道:“恐怕也是那个大臣和那个皇帝联手做戏罢了,就算是真的厉害,哪里能事无巨细,全都知晓呢!”
别的不说,他手下粘杆处和血滴子两处暗卫,也算得上是无孔不入了。但也不敢说世上千万事,全都知晓的。
薛蟠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就是说这么个意思,果然太高调了,让众人噤若寒蝉。毕竟光明磊落的君子还是少数,庙堂里头更别提了。谁家没个污秽事儿呢,就这样青天白日的摊在众人眼下……”
“那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徒臻说着,将身子靠在靠背上,路途漫漫,和薛蟠闲聊几句倒也打发时间了。
“我的意思是纪、检。”薛蟠说着,将纪,检的概念解释明白了,末了说道:“这样的话,监、察机、构和具体行动的人分开了,也不会造成滥用权力的情况了。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圣上也就多了耳朵了。”
“可现如今朝中官员本就冗杂,朝廷财政很是紧张。”徒臻紧锁眉头。倒也有了两分心动。
薛蟠突然就想到了后世经常演的谍战片,笑嘻嘻说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将这两个部提拉出来。圣上可以挑选自己信任的人,让他们直接对你汇报就是。”
“哦?”徒臻听得愈发有兴趣了。
“这样还比较隐秘,而且还比较好玩……”薛蟠兴奋的直起身来,和徒臻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看过的一些谍战片,甚至连某些警匪卧底的经典桥段都被他挪出来了。
口沫悬飞的畅想一通,末了,口干舌燥的薛蟠将茶几上已经变温的茶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说道:“这样才有意思呢!”
徒臻听着薛蟠先头的话还好,到了后面竟然愈发的不成像了。心知薛蟠就这个习性,倒不以为意。只是自己低着头暗暗琢磨着,等有了几分章程的时候再抬头瞧着,只见薛蟠歪斜在车壁一侧的座椅上昏昏睡了。身后靠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大软枕,身上也盖着一个轻薄的皮褥子,倒是会享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