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薛蟠却陡然话题一转,开口显摆道:“我薛家自祖上始为皇商,到了现如今已有几代。不说真珠如土金如铁的小儿之言,只说以一介商户之名却得以封侯进爵,那都仰仗于圣上的天恩浩荡。我薛家依附在后,这才有了些许荧光。虽然比不得那些马上打仗的异姓王来得荣耀,但这也是不世出之恩典。而我薛家如今能有底气与南安郡王府对抗,也只是因为圣上的青睐,回护。所以说,我薛家能有今天,那都是皇家的恩德。我薛家上下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啊!”
薛蟠脸上那赤裸裸的炫耀和自得生生灼烧他人的眼球。一行人五味具杂的看着薛蟠,同样是商户,怎么人家就能混的风生水起甚至敢于同异姓王当面抗衡且不落下风,而自己被人欺上门来也只得忍气吞声。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啊!
薛蟠自然瞧清楚了众人的不是滋味,当即申请惬意的坐回太师椅中,捧着茶盏说道:“这就是找对了靠山的好处啊!”
霎时间薛蟠的话仿佛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众人喘着粗气纷纷说道:“今日我等前来此处,就是希望能——”
“哎!”薛蟠举手,打断了众位掌柜的话。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这几日暗中查访,发现京中物价有些奇怪。同一样物品,你的价高,我的价低。或者明明我的东西更好,却只能卖的比你家的价格更低还无人买……这样的行情,着实不太好啊!”
众人面面相觑,闹不清楚薛蟠又把话题扯到了哪里。
只见薛蟠义愤填膺的说道:“身为一个商人,身为一个有道德,有理想,有目标的商人,蟠窃以为这样的事情很不好。这简直就是扰乱市场行情的恶意竞争嘛!这样的举动怎么能是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四有商人们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呢?这样违法乱纪的行为必须严肃处理,而敢于扰乱市场秩序的为祸者必须得到应有的惩处。”
众人被薛蟠口中蹦出来的一个个新鲜词儿弄得有些发懵,最终也没听清楚薛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薛蟠见状,也不再云山雾绕的,径自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家听说过商会没有?”
众人四下茫然的看着薛蟠。
“那就是没听说过了。”薛蟠颔首笑道:“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所谓商会,就是我们这些个商人组建的,以维护我们商会全体会员所有利益为目标的,以促进商业繁盛为宗旨的团体。在一个商会中,所有会员可以实现消息共享,渠道共享,交易优先权以及价格优惠权。总之,要尽力做到互通有无,守望互助,团结合作,一致对外。”
在座的所有掌柜们都是经商老手,虽然对于薛蟠的话还有各种各样的不明白,但是出于商人的敏锐直觉,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关乎重大,甚至能够影响他们的前途乃至终身的事情。
就听薛蟠继续解释道:“若论个体的话,我们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薄弱。所以单独面对恶势力的时候,少不得会吃亏。但若是我们联合起来的话……正所谓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捆筷子无从下手。若是我们所有人能组合成一个整体,大家有共同的利益,有共同的目标,共同进退,精诚合作,互为盟友,牵一发而动全身,惹了一个人大家一起上……总之单挑打不过咱们可以群殴嘛!”
这回,大家全都明白了薛蟠的意思。宗旨还是要对付南安郡王府的,只不过变成了大家一起来罢了。这和大家的认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还有人忍不住的问道:“敢问薛家大爷,您适才所说的消息共享、渠道共享以及优先权是什么意思呢?”
有见地。
薛蟠赞赏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说话的人赫然就是石阔海的远房堂兄石阔文,心中稍稍有些惊异,但还是笑着解释道:“就是我们这些个商会的人,要把自己所知的消息有偿或者无偿贡献出来。比如你的老家在南方,今年南方发大水了,粮食稀缺。那么我们北方有粮食,我们北方的商人就拉着粮食去南方卖……这就是消息共享。至于渠道共享嘛……还是拿这个做例子,我们北方有粮食,但是我们在南方没有米铺,就会将运输到南方的粮食放到你们在本地的米铺当中去卖,所卖的粮食按照租铺子的价格给你提成……提成你懂吧?就是卖出的钱有一定份额提给你做红利,或者说报酬也行。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那什么是交易优先权和价格优惠权呢?”众人听出了一点眉目,心中想象一番,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家都隐隐觉得,自己正在打开一扇从来未打开过的大门。而这扇大门的背后,有着更为广阔的天地。
“所谓的交易优先权,就是指大家在做生意的时候,若是商会当中的成员们也有这个需求,那么在同等条件下,我们就必须把这次机会让给商会当中的成员。”薛蟠看了一眼石阔文,决定还是拿他做例子。“比方说老石吧!他开的是胭脂铺子,那么必然需要做胭脂的颜料,老李你们家是专门鼓捣花草和香料的,在卖花草等原料的时候若是老石给了相同的价格,你就不能把东西卖给别人,而必须卖给老石。这就是交易优先。”
“那价格优惠呢?”李掌柜的见薛蟠提到了他,立刻往下问。
“价格优惠就是若你们卖别人是五文钱,那么卖给商会的成员可以是四文钱。”薛蟠看着老李有些着急的模样,立刻说道:“当然这不是只一个人的行为,而是大家都要这么做。总之商会当中的成员在相互交易的时候,要秉持着自己挣钱但是让对方也能得到比在外面交易更为优惠的价格。”
说了半天,薛蟠觉得口干舌燥的。一旁的李卫立刻捧着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走了过来。薛蟠一饮而尽,然后砸吧了两下嘴,虽然有点苦,但好歹解了口渴了。
一众人沉默半晌,慢慢消化了适才薛蟠灌输的信息。只觉得这果然是一件好事。虽然大家伙儿的初衷都是为了对付南安郡王府,可毕竟商人的宗旨是为了赚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干。而这个商会的成立却隐隐把大家拧成了一股绳儿。虽然短暂时间还看不出什么成效来,但是长远了说那也叫一个利益联盟。若是真的能像薛蟠所说的大家同心协力,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么想着,众人突然觉得踏实很多。
不得不说人的天性自古就是这样,从众者安。什么事情一个人不好办,但若是有了带头儿的且还有一堆跟从的,大家都会踏实许多。
薛蟠喝了一盏茶,又喘了两口气儿,然后快速将下面的事情墨迹完。“蟠昨日连夜进宫,已经和圣上商议了许多。我们这些个商人之所以被人瞧不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于国无利,或者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而今成立商会之后,所有的会员要将每年收益的三成上缴内库……当然了,于此同时,官府也会相应的做出一些举措,保护我们的合法利益不受他人侵害。”
又蹦出来一句大家不懂的词汇。好在众人的理解能力强,大概弄明白了薛蟠的话。只见石阔文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大爷,这些钱也是要上缴给……圣上的?”
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几乎细不可闻。
众人霎时间直起了耳朵听着,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薛蟠。
却见薛蟠自得一笑,轻飘飘的说道:“自然。”
众人一听,心中不由得忽悠一下。原本有些人听说要平白上缴三成的收益还不太乐意,可一听说是进献给皇上的。不由想到了薛家封侯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的直跳,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有人忍不住的问道:“敢问小侯爷,那我们是否也能……”
自古利益动人心。薛蟠倒也知道那人想问的是什么。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叫这位兄台知道,我薛家祖上起到我们这辈儿……你知道我们一共上缴内库多少银子吗?”
众人自然不知道,不过听薛蟠刚才说每年上缴内库三分之一的利润……不由得心下一寒。虽然当中也许有不实的成分,可这么多年堆积下来,恐怕也是个令人想象不到的天文数字。
薛蟠嗤笑着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的说道:“这个世道是公平的。你付出了多少自然会有多少的回报。若是自觉奉献不到的……也就甭瞎想了。”
那人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半晌,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道:“那每年要交三成的利润……”
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原本都被人挤兑的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刚过来那会儿也是打着哪怕破釜沉舟倾家荡产也要膈应膈应别人的心思。可转头听到了有利益可沾,就全然忘了先前的苦楚。所以记吃不记打,说的也不光是……
好在薛蟠早就想到了这事儿,旋即懒洋洋的说道:“每年交给上头三成那可是明面儿上的事儿。上头会拿着你们进献的银子施政于百姓,说白了也是一件功德,总好过你们暗地里送银子连个响儿也听不见吧!”
众人有些不是滋味的撇了撇嘴,赔本赚吆喝的事情谁也不太想干。
薛蟠打量一番,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咱们这举动,往小了说是光明正大的贿赂朝廷。正所谓拿人手短,众目睽睽之下得了好处,在咱们遭难的时候总不好一声不吱。往大了说也是为商人正名儿呢!那银子用到了老百姓身上,大伙儿怎么着也会顾念着一些香火情。若是哪天咱们遭难了,兴许老百姓们一个心软,你帮一把,我帮一把,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说不准咱们就翻身了呢!”
这种好处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些,以至于众人还是一脸苦哈哈的看着薛蟠,谁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沉静,薛蟠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又蛊惑道:“也兴许时间长了,朝廷见你们果然有利于百姓,有功于社稷……恩典了商户之子也能科举呢!”
众人的眼光霎时间亮了,目光灼灼的盯着薛蟠,神情猛然激动起来。
薛蟠立刻改口说道:“我说的是或许,或许啊!”
石阔文忍不住开口道:“大家都知道小侯爷乃是当今面前的红人。虽然这话是咱们私下说说的。但若是小侯爷在圣上面前提提……”
薛蟠立刻截口道:“提什么提啊,别说商会连个影子都没有呢!即便是你们上缴了三成利润……也不至于朝廷为了你们这点小钱开了那么大个口子。”
“我们这可不是一年啊!每年都交,祖祖辈辈的交,总有一天……”
要说这人奋斗了一辈子,一为门庭,二为香火。在这个时代什么最吃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有多少人奋斗了一辈子就为了那点儿念想。现如今薛蟠一句话将众人心底深处最不敢想的奢望勾了起来……
“是啊,小侯爷,咱们经商的别的没有,这钱还是不少的。若是能交些钱让朝廷松口,别说是三成了,就是再加一成我们也乐意……”
“我们家老幺儿的天分可好了。夫子都说若是这么读下去将来都有可能中举,只可惜这身份把他给耽误了……”
“我……”
“停!”薛蟠被一众商人吵得脑仁儿生疼。扯着脖子将众人叫停之后,他举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没好气儿的说道:“现在说的是要成立商会对付南安郡王府的事儿,别歪楼。”
众人见薛蟠动了真怒,一时间也都讪讪的住了嘴。只是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薛蟠,可怜兮兮的希翼模样让人心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