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事是二房给牵的线,珍大太太是极力赞同的,珍大爷原是不同意的,在去看了一眼之后,也就没再说别的了。这事……也就定下了。”林之孝没让他失望,特意点出相关人等。
贾珍那个se心上脑的混账东西!
大老爷低咒一声,埋着头又不说话了。上辈子荣宁二府被抄,他虽是的获罪当事人,却并不完全清楚其中的事情,毕竟有些事是不能看表面文章的。
待到他充军边城之后,才隐约听贾琏在信中提起,事情似乎跟这秦氏的身世有些关系。那时他已没有心思去追究,也只不过看看,顺便感叹一句罢了。
抄家时的罪名说得严重,可其实都并非主因。比如他身上的罪名,是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这罪名贾赦是认的,但这并不能造成整个荣国府抄家之祸。贾雨村的行的那事,他完全可以推说不知,全是他自作主张罢了。
还比方说隔壁宁府,什么强占良民妻女为妾,说的是尤家那姐妹两个。说起那两个,还用得着人强占,有那么个急着攀附贾家的老娘,轻易地便将她们推上了贾珍父子俩的床。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个你情我愿罢了,也论不上抄家之祸。
荣宁二府被抄,总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只是他们这一房并不清楚罢了。贾赦不知道贾珍是否明白,但他这辈子不打算再做个糊涂鬼了,这件事是定要搞清楚的。
实在不行……他就觍着脸问皇帝老儿去。反正凭他们这辈子的交情,皇帝老儿总不会二话不说就把他推出去砍了。对于这一点,赦大老爷很有自信,莫名。
“还有旁的事么?金陵那边怎么样?”将这事先放下,大老爷接着问道。出征之前,他本欲将金陵的事情处理了,却因种种原因并未办成。如今再回来已是一年半载,也不知道金陵成了个什么情况。
“旁的府上并无甚大事。看守祖宅的金彩两口子已经进了京,他们两口子并儿子媳妇,被老太太允许赎身出去,如今早已不知去向了。唯有那个叫鸳鸯的丫头,还在老太太跟前伺候,已经升了一等大丫鬟,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
“这一年多,咱们的人暗中追索被卖的祭田等物,大部分都已经收回,只是所谓银钱不菲。”林之孝递过去一本账册,上面详细地记了出入的细目。
贾赦接过来翻阅,看着那花掉的银子并不放在心上,“那总是祖宗基业,不能败在我们这些不肖儿孙手里。此事不可大意,不管花销多少,总是要将之统统收回来才是。况且……”这些亏空,老爷自然要找罪魁祸首填补的。
“按照您的吩咐,将金陵族人中最张扬跋扈作恶多端的,寻了几个送交了官府。也派了人从旁监控,但凡有鱼肉乡里的,不管是谁都拿了人送官。这一两年下来,那边的族人已经老实多了。就是……族中老人们似乎怨言不小,已经有人闹着要进京了。”
“就应该这样,日后也不必手软。至于那些有怨言的老家伙们,不必管他,想进京就进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还怕他们?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还他娘.的给老子惹祸,都是不想好了。”
赦大老爷对此浑不在意,他早有意跟金陵的宗族掰扯清楚,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有自请除族之言。贾家一族,京中八房,金陵十二房,共二十房人。京中的族人都在眼皮底下还好,金陵的觉着天高皇帝远,一个个都越发的不成样子,有的恐怕都将自己当成那土皇帝了。
“老爷,宗族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清的,很容易犯众怒啊。”对宗族势力的可怕,林之孝心知肚明,不由皱着眉劝道:“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他也听说过老爷在金銮殿上的豪言,二话不说地请求除族,那是好容易的?
“担心什么,老爷像是那等没脑子的冲动货么?”赦大老爷不乐意了,干嘛那么看着老子,老子那时候不过是挤兑御史罢了。就算要跟金陵的族人扯清楚,将那等不听话的踢走便是了。贾氏一族都是因荣宁二府发迹,老爷一声令下,哪容得他们唧唧歪歪。
您真的很像啊!!!
林大管家是个实诚人,尽管心里那么想的,嘴上却干脆利落地应道:“老爷自是算无遗策的,小人不过是白操心罢了。”老爷你不懂我的心啊!
赦大老爷知他言不由衷,呲着牙瞥他一记。琉璃灯下,那双桃花眼中流光溢彩一般,端得是摄人心魄。总之,林之孝在这一眼之下,小心肝噗噗的,好悬没腿软。
老爷出征一年半,越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啊!!大管家一边心中感慨,一边忍不住又看了大老爷一眼,却发现这货窝在椅子上,又成了一副懒散的惫赖样。难道……方才那惊鸿一瞥,竟是看错了不成?!
问完了话,强打精神的贾赦打个呵欠,就在书房安置下来。一夜无话,第二天虽不用早朝,贾赦仍旧早早起身。
大军仍在城外驻扎,定下了三日之后京城阅兵献俘。这几日营中无事,大元帅便领家在京中的将士可先行回家探望,两日后日落前归营。贾赦便是趁此机会,急着回家来看一看,顺便将儿女们从宫里接回来。后日,也好叫人带他们出门,看看自己凯旋时的威武模样。
梳洗停当之后,换了一身伯爵的常服,乘着马车直往皇宫而去。他这是要接贾琏、迎春去,若不是昨日时辰太晚,昨晚他就去了。
进了宫不能不去拜见正主,赦大老爷尽管极不情愿,却还是一步一挪地跟着李清进了乾清宫。老子急着去见宝贝儿子闺女,皇帝老儿最好识相点。
“恩侯来了,一向可好?”宇文熙给贾赦赐了座,一双眼睛打量着他。如今这个贾赦,却已跟出征前大不一样了。边关、塞外的苦寒,是最能磨砺人的,也是最能磋磨脸的。好好的一个小白脸大老爷,如今却变成了满面风霜的黑脸大叔。啧啧,整容效果不错!
“托皇上庇佑,微臣虽到了战场上走一遭,立了些小小功劳,却一直都平平安安的。”睁着眼说瞎话的大老爷,注意力全没在皇帝老儿身上,眼睛不时地往门口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这个门啊!
“那这么说,你生擒瓦剌汗,其实也是朕的功绩喽。”贾赦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宇文熙并不在意,反而出言逗他,“唉,朕本来还打算升一升你的爵位,不过既然是朕的功劳,那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说是托你的福,不过是给面子罢了,咋还能顺杆儿爬呢!
看着他气鼓鼓瞪圆的桃花眼,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宇文熙憋着笑,正色道:“跟朕说说这次的战事吧,还有你是如何生擒瓦剌汗的。”
说到正事,大老爷也换了一张正经脸,徐徐地奏对。等告一段落的时候,已经是午膳的时辰了,大老爷心中着急。皇帝老儿实在太耽误功夫了,他一大早进宫,这都中午了还没能见着儿子闺女呢。
“皇上,臣想……”见见自家儿子和闺女,能不能走了啊?
贾赦想什么还没说出来,便被宇文熙打断。他抬头看看时钟,笑了一声道:“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倒是朕耽误了爱卿的时间。罢了,李清,命人摆膳,朕今日要宴请贾爱卿,让御膳房多准备些好吃的。边关条件艰苦,得给咱们的功臣好好补一补才是。”
李大总管应了一声,自去吩咐御膳房,临走前还递给贾赦一个眼神——你小子真是荣幸。
老爷一点都不想要这种荣幸!贾赦瞠着眼跟李清对瞪,跟皇帝老儿一起吃饭有多痛苦,根本吃不饱好不好!
本来这个时候,老爷应该已经回到家里,左边坐着儿子,右边坐着小闺女,左拥右抱地饱餐一顿了,好不好!
蹬鼻子上脸,你这么作你儿子女儿造么?短短的几步路程,李清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鄙视,然后就将赦大老爷抛到背后,自家飘然而去。
皇帝老儿是从哪把这货弄来的?!大老爷心情比较暴躁,抿着唇低头盯着宇文熙的龙袍下摆。如果可能的话,他一点要摇着皇帝老儿的肩膀,问出这个问题来。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的,两个人都不言语。宇文熙只是眯着眼看向贾赦,眼神却似没有聚焦一样,不知到底是在看什么,还是正在发呆。
宇文熙如今其实也有些弄不清对贾赦是个什么想法,颇有些越理越乱的样子。他原先只觉得是故友重逢,心中的喜悦自不必说;可随着关注得越来越多,便不是一个友情能说得清的;更兼之这一年半来的分别,心中隐隐发酵的思念更让他有些惶然。
李清回来时,便觉得皇上跟贾赦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却又弄不明白不对在何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怒瞪贾赦,这货又怎么招惹皇上了,还不赶紧谢罪!
食不言寝不语,沉默地用罢一顿御膳,宇文熙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恩侯初归家,这两日便不必再进宫了,好好跟家人团聚一番才是。李清,你送送他。”
老子进宫来的正事还没办,就先陪你吃了顿饭,你竟然就这样打发老子出宫,还有没有天理了?
大老爷无视掉李清无声地驱逐,觍着脸凑近皇帝老儿两步,“皇上,臣的一双儿女在宫中打扰您这么久了,这就想把他们接回去,您看是不是……”
“就知道你进宫不是为朕,”宇文熙撇撇嘴,忽而笑起来,诧异道:“朕一大早就命人送他们回府了啊,难道朕方才没告诉你么?”
皇帝老儿,你没有!
大老爷悲愤欲绝,他可以肯定,自己又被皇帝老儿戏弄了。什么忘了告诉,他就是想看自己着急的样子,就是想看自己生气的样子,就是这么个恶劣的性子。
赦大老爷忽然间一股邪火儿涌上心头,哼哼一声告退。不是不叫老爷进宫了么,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叫老子进宫,以后就算你亲自请老子来,老子也不……不能轻易地来。
☆、第四十九回慈善人王氏跪贾赦聚天伦贾母要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