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再有,母亲难道不知‘青梅竹马’为何意?”
经贾赦这最后一质问,贾母哑巴了,嗓子哽住再没有话说。
“宝玉本就比其他孩子痴,就更该细心教养,多加注意。您别怪我说句伤您心的话,他这么大年纪,不该继续在内帷厮混了。这会子正是学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养性情的关键时候,一定要有身边人的言行做榜样。后宅内这些姑娘们将来走的路跟他并不同,总要他这么和她们混在一起,您将来是指望他变成姑娘,嫁人么!”
“乱嘴胡沁!”贾母瞪一眼贾赦,指了指他,“你这厮,尽捡些难听的话说给我。”
贾赦:“您再细想想,我是故意说难听的,还是只是讲事实。他不是我儿子,将来也不会给我养老送终,我说他难听的话,故意惹您心里不舒坦,图什么。”
贾母狠狠地蹙眉,看贾赦。
“倘若我答应你,不在后宅养他了,你打算把这孩子弄哪儿去?”
“必定不会让他继续在府里住,大家都对他宠爱太过,想改掉他现在的性子,就得让他知道自己身边没人可依赖。”贾赦顿了下,便对贾母介绍,“我听说京外有一家禄山书院,先生都是一些有名的大儒。吃住都在那边,每月可回家三天。”
“我不同意。”贾母立刻心疼道。
“那您便当我没说,还是那句话,这又不是我儿子,我也只是好心尽责,跟您提个醒儿罢了。”贾赦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态度,态度平和地和贾母告辞。
贾母目送贾赦走后,就心神不宁,真有些怕因为自己的溺爱耽误了宝玉的前途。她唉声叹气好一阵,才让鸳鸯搀扶她回去歇息。
次日,贾政不知道怎么得知贾赦向贾母举荐禄山学院的消息,特来拜谢贾赦。
贾赦好些日子没和贾政来往了,忽见他深九十度对自己鞠躬,贾赦竟有些不适应他的礼貌。
贾赦此刻正抱着贾琮坐在桌案后写字,这会儿便把这孩子放了下来,叫奶妈带他先去玩儿。
“宝玉一直养在老太太那里,我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但一直没敢提及。昨日多亏大哥说了那些话,让母亲有所动摇。今晨我去问候她老人家的时候,竟问了我的意思。我自然是盼着宝玉上进,能入得了禄山书院,让他能有幸和那些世家子一起,跟着那些当世大儒好生学习。”
“怕就不敢说了?那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贾赦放下毛笔,站起身来,示贾政坐。
贾政等贾赦落座了,自己才坐,有几次嘴唇欲动,但都因为不大好意思,所以没开口。
贾赦瞧他这副谦卑的样儿,嗤笑起来,“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往日对我的那些戾气呢?”
贾政一听这话,害臊的不行,忙起身再给贾赦鞠躬,狠狠地赔错,“这些日子,弟一直反省自己之前的鲁莽无知作为,实不该跟大哥那样不敬。于情于理都不该,论品级,论大小,我都该敬着大哥才对。”
贾赦眼睛都不眨一下,审视着贾政,但笑不语。
“可是母亲便是听了我的意思,似乎也不愿把宝玉送到那地方去。”贾政继续道。
贾赦笑,“宝玉从小在她跟前长大,至今日一直都陪着她,这就跟她日日穿在身上的一件棉袄似得,突然扒了去,老太太肯定会觉得冷,冻得打喷嚏。”
“那该如何是好,若让母亲难受,实为我做儿子的不孝了。不然这事儿便罢了,随母亲的意思便是。”贾政随即蹙眉,露出一脸愚孝之态。
贾赦哼一声,不置可否。
贾政见大哥爱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也不好再说什么,跟他再行了礼,便就告辞了。
王夫人之前本来一直和贾政闹隔阂,但当今早她听说宝玉有机会脱离贾母的教导,不必继续在内帷厮混做混世魔王,她自然高兴,也就有精神了。她赶紧打发人通知贾政。贾政也关心宝玉的学习事宜,就过来了。夫妻俩人的关系这才算破冰,说了几句话。
此刻王夫人一直在屋中等候,见贾政回来了,忙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来,问了贾政处理的如何了。
贾政摇头,“老太太舍不得,大哥那边我瞧着也是没有继续帮忙说情的意思。”
“怎么会?”王夫人焦急的皱眉道。
“是啊,这事就是他提出来的,我们也愿意了,现在人多力量大,他找老太太说话也有底气,怎么又不管了。”贾政无奈地叹道。
王夫人看眼贾政,总觉得贾政真真没出息,非要指望着他大哥出头,他就不能为自己的儿子说两句话?
王夫人干脆自己去见了贾母,打算瞅什么时候贾母心情好的时候再插嘴说。不过才呆了没多一会儿,贾母便心烦,把她们都打发去了。王夫人便想这事儿在贾母心里可能也在纠结,遂只好耐着心思等了。毕竟她而今在荣府没了地位,老太太瞧她也不是很上眼,她也不敢再讨嫌了。
王夫人往回走的时候,可巧看见平儿正打发丫鬟去办事。王夫人便想起王熙凤来,同是王家的女儿,人家而今在荣府混得可比自己风光。王夫人想着她和王熙凤到底同出一处,便去和平儿招呼,顺坡下驴,转路去了王熙凤那里坐一坐。
王熙凤因为跟贾琏吵嘴的关系,心情不大好。她瞧见王夫人来了,也只是礼节上的相迎,上了好茶,闲聊几句,便接着回管事儿婆子的话。
王夫人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说正经事,遂停留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
王熙凤白一眼王夫人离去的背影,嗤笑道:“也不想想,她当初是怎么坑我的,而今也好意思来求我。”
“到底是一家子人,您和二太太还多一层亲戚关系。”平儿劝慰道。
王熙凤瞪平儿:“用得着你多嘴发善心?便是她不说,我也清楚是什么事儿。她是想叫我做出头鸟,劝老祖宗把宝玉送出去。我凭什么往自己身上揽这么个泼骚的活儿,说不好了在老祖宗跟前讨嫌,把自己以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王熙凤说罢,便啐了一口,可不想再去同情什么王夫人。她可怜的时候,可从没见王夫人同情过她。王熙凤转而问平儿,贾琏是否回来了。
“听说深夜就被大老爷的人找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就在荣禧堂宿着。”平儿道。
王熙凤嗤笑:“光喝酒了,在什么地方,没叫上几个姑娘作陪?”
平儿摇头,具体情形如何她也不知。大老爷院子里的人嘴巴都跟上了几重锁似得,撬都撬不开。
贾赦用了早饭,看了一本杂书,才见贾琏讪讪地来给他请安。人瞧着大概是精神了,身上便是沐浴更衣了,却还带着些许酒气。
“你可知你昨夜去了哪里。”
“百春楼。”贾琏耷着脑袋,跪在地上跟贾赦磕头认错。
“你虽做内给事没有几天,不过一些常识想必你早就知道了,比如官员不能嫖妓。”
贾琏哆嗦了下,赶忙磕头继续跟贾赦赔罪,顺便把昨天他和王熙凤生气的经过告诉了贾赦。贾琏一劲儿控诉王熙凤太泼辣,竟然踢打丈夫,导致他面子过不去,才会出去消遣。
谁知道他一顿吐苦水之后,只换来父亲一声冷笑。
“寡妇?又多了一条罪,通奸。”
贾赦冷笑完,就他把手里原来握着的杂书放下,转而拿起一本明黄的奏折。
贾琏一瞧,以为父亲真要如之前所言那般要大义灭亲,参自己削官,吓得魂儿的都没了,痛哭流涕的狠劲儿磕头,跟贾赦保证自己一定悔改。
“你保证多少次了,还不是再犯?你媳妇儿对你凶,踢你,的确是她不对。但事情起因是谁,还不是你放浪形骸,和人家寡妇私通。你这事儿往大了说是犯法。你犯的错,凭什么要人家体谅你,还对你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