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平常,却句句扎在那人心头。他定定的看了林恪半天,“林恪,如果事情可以重来一遍,我一定不会插手那个案子。”
“说完了吗?”旧事重提,提起的还不是美好的回忆,更加容易让人暴躁。林恪隐隐已经处于爆发的边缘了。见到他这忍耐的模样,那人扯了扯嘴角笑道:“最后一句话,林恪,我叫司徒瑞。”
要是往常,林恪绝对会冷嘲热讽一番的。但今天先是桃花酿,又是何仁的案子,他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力气和这人应酬了。闻言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又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司徒瑞终于走了,走的时候带着叹息,带走了几缕清风。林恪随手抽了本书籍在手里,脑子里却一团乱麻:事情过去了几年,就连何墨儿这个受害者都放过了这件事吧?就连父亲也隐晦说了这事情和他并无多大干系,只是当今运筹谋划而已。但偏偏在自己心里,这个事情就如同大山一般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上辈子这辈子,他就是被朋友利用的命?原本还以为经历了磨练,自己再遇到这种事情定会巍然不动气定神闲,却没有料到,自己的精神洁癖越发严重了。
有时间也该学学何墨儿和自家爹爹的强大心理调适能力了,林恪正想着事情,事件当事人之一就来了。听到何墨儿求见的消息,林恪心底的第一反应就是:神仙姐姐啊!
何墨儿是来告知林恪新铺子已经准备开业的事情的,比起占地较大、东西较多的百味斋,首饰铺子需要的东西就很少了。一个店面,几个伙计,外加源源不断的货源,这个摊子就算是支起来了。
经历了这些起伏,当初那个千娇百媚的何墨儿,现在已经变成了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妇人,眼神清亮,声音干脆:“大爷,您看开业那天,
您要不要过来看看?我家当家的说您一定不会过去,但我想着反正您最近也无事,不如出来逛逛也好。”
林恪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拿起何墨儿递过来的小匣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店里的样品,“货都到了么?既然叫珍珠铺子,珍珠可要备多一点,另外珊瑚、琥珀、玛瑙、翡翠之类的东西也都摆上。到那天让小二都盯紧了,要是被人顺走了东西,我可要从你账上扣!”
“您就放心吧,保准顺不了!”何墨儿信心满满,又愁眉苦脸地问了句:“大爷,能换个店名么?珍珠铺子,将来会被人笑死的!”
“珍珠铺子怎么了?简明扼要,大俗即大雅!”林恪有感而发,“你不要觉得百味斋好听,那名字是好听,但一般人都望而却步。珍珠铺子就不一样了,但凡有点儿小钱的人家,听了这名字都会进去看看,一个是高端精品,一个是实用路线,两者没有可比性。”
何墨儿不甘心:“可是大爷,咱的珍珠铺子里面的东西也都很高端的……”林恪瞪了她一眼,“不是还有些小珍珠残次品么?你那意思这些都不卖钱了?我都恨不得把那装珍珠的盒子都当钱卖了!”
反抗两次都被拍了回来,何墨儿只能郁闷地接受了这个店名。而这边林恪说完了正事,心情已经好了不少。再看到何墨儿如何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也不忍心提起那件事来让她难过了。嘱咐了何墨儿几句日常事宜,再打趣了几句两人如今双宿双飞的甜蜜,直到羞得何墨儿逃也似的走了之后,林恪这才施施然抱着装样品的小匣子准备去黛玉那边显摆了。
黛玉这会儿正一个人在屋子里写字,林忱和贾兰见了自家哥哥之后就跑出去玩了,黛玉想着过些日子他们就要开始读书,也就不拦着,让他们痛快玩几天。
平卉在黛玉身边忙前满后的端茶倒水,碧研又没了影子,想必是又带着雪雁去探听府中八卦了。听南在低头整理管事妈妈带来的账本子,又琴在院外指挥着小丫鬟洒扫房屋,擦拭器皿灰尘。白嬷嬷和苏嬷嬷两人似乎是在追忆往昔,边说边笑,看起来很愉悦。
就在这么个懒散的午后,一个管事妈妈登门拜访了。
“林姑娘,姨太太让我送花给姑娘带!”这位管事妈妈语气利索,说完这话也不等黛玉开口,递上了一个匣子。黛玉好奇地接过来打开,就见到匣子里是两只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
黛玉其实并不太喜欢假花,这还
是受了自家哥哥的影响。林恪从来都喜欢清清淡淡天然去雕饰的东西,从小给黛玉买的也都是天然的珠子、珊瑚、翡翠等物件,偶尔也买些泥塑的小人儿,柳编的篮子等古朴别致的东西。但从不买宫花这类玩意儿,用他的话说:还不如真花,至少还能闻闻香气,这些东西失了自然戴着也没意思得紧。
按道理来讲,来到了荣国府上,又是长辈第一次送东西给他,黛玉应该满心欢喜地接了再道谢才是。但是她打开之后就觉察有些不对,匣子并不小,里面却只放了两朵宫花,显得空荡荡的。黛玉心中有些疑惑:“这花是姊妹们都有,还是单独给我自己的?”
管事妈妈听了这话,脸上先一愣,继而就有些讪讪:“姨太太给姑娘们都分了一些,这两支是给姑娘的。”
所以这是先送给了别人,最后才送了自己?黛玉有些莫名的憋闷,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有心想要怎样,却又不知该怎样,她一时间就那么怔在了当场。而这会儿门槛边儿白嬷嬷和苏嬷嬷听了这话,几个跨步就到了那管事妈妈跟前,苏嬷嬷厉声问道:“别的姑娘们都有?”
苏嬷嬷脾气本就没有白嬷嬷好,此时气场全开,更是把全屋子的人都唬住了。见此情景,平卉将已经跨出去的半步又悄悄收了回来,听南所有所思地起身站到了平卉旁边,又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下意识地站在了门口位置,拦住了出去的路。
那位管事妈妈哪里见得这番阵势,嘴唇儿就有些哆嗦:“是……这是姨太太让送的。”
“都送给谁了?你是哪个房里的?”苏嬷嬷表情带着厌恶,“收起你那副可怜模样儿,你们这些人也只能唬唬姑娘们,背地里猫腻不知道藏了多少!”
☆、微修(看过的不必再看)
林恪抱着小匣子兴冲冲进屋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怎么回事?”
周瑞家的也没了刚才爱理不理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赌咒发誓:“其实是该先送给姑娘的,只不过琏二奶奶那边离着近,所以就先送了那边,真不是故意怠慢了姑娘的!”
苏嬷嬷正教训着不好开口,白嬷嬷便到林恪身边将事情小声叙述了一遍,着重点出了这个管事妈妈是二夫人的陪房。林恪听到最后便明了了,看着是件小事,其实不过是王夫人的第一次试探罢了。
“妹妹可懂了?”林恪也不理会那婆子,不过一个下人而已,真以为自己能当半个主子了?
“先送谁后送谁,其实就和座次位置是一个道理?”黛玉得出了这个判断,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的憋屈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了,“可是二舅母为何要如此?这让府里的下人怎么看我们?”
“谁让宝玉天天的就知道往这边跑,谁劝也不听呢!”林恪冷笑。
黛玉听了这话,顿时气的咬了牙:“好没道理!不去管自己儿子反倒为难起客人来了!”
林恪提点完了黛玉,这才漫不经心地将周瑞家的喊到了身边:“这事情想必也是妈妈的疏忽,既然如此,妈妈再替我送些头饰珠子给外祖母和舅母姨妈,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周瑞家的连连点头,便点头哈腰地要去拿林恪放在桌上的小匣子,却不料林恪手依旧放在上面,声音清冷:“我话还没说完呢!”
“这匣子里的东西,这对翡翠镯子给外祖母,这个嵌玛瑙蓝晶金项链给姨太太。”林恪拉长了声音,“这副珍珠头面给大舅母,这个珍珠簪子给二舅母,懂了没?”
周瑞家的大汗淋漓,声音都带了哭腔:“这首饰太贵重了,老奴实在不敢担此重任。”林恪挥挥手:“无妨,我知道你素来是个谨小慎微的,想来也担心出了问题落下埋怨。我让白嬷嬷跟你走一趟,这下你可放心了?”
周瑞家的支支吾吾半天,手就是不敢去碰那匣子,林恪眯了眼睛:“妈妈不愿意?果然是二舅母出嫁时候带过来的老人儿啊,除了姨太太,我们这些人都支使不动的。”
这种不怀好意的试探,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后就会渐渐被人踩在脚底下。而解决的办法也有很多种,最直接、最爽快地解决途径就是快、准、狠的直接拍回去,看到底是谁打谁的脸!
林恪也知道,应该会有更加圆滑、更加柔和、更加让人不反感的解决途径。但是!一来他今儿本来就不痛快!刚惹了一肚子火气不能冲家人发,不好冲手底下发,只有冲着王大善人发泄了。二来嘛,他本来就反感那个王大善人,趁此机会自然要借题发挥,好好出出气才是。现在一肚子邪火都撒了出去,果然神清气爽啊。
周瑞家的终于一步三回头的抱着小匣子走了,白嬷嬷忍着笑意跟在后面。屋子里的几个丫鬟挤眉弄眼地示意白嬷嬷一定要看清众人反应,回来好开始说书。最后还是苏嬷嬷看不过去咳嗽了一声,众丫鬟这才瞬间作鸟兽散。
白嬷嬷这一去就到了傍晚才回来,脸上表情要笑不笑的十分诡异。这个晚上,黛玉院子里的丫鬟们异常活跃,一个个没事就往白嬷嬷面前凑,尤其是以外出没有见到好戏的碧研和雪雁最为殷勤。
“忱哥儿还没回来?”眼见着晚膳都快摆好了,还没见得他人影。黛玉微微有了些怒气,这是玩疯了吧?
她正要找人去寻寻林忱,就见到李纨身边的丫鬟碧月走了过来,恭敬行礼说道:“姑娘安,忱二爷正和我家兰少爷在一起,我家奶奶见时辰不早,就留忱二爷在那里用膳了。特地让我来和姑娘说下,免得姑娘担心。”
黛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想想又补充了句:“如果时辰太晚,让忱哥儿在嫂子那边歇一晚上也是一样的。”她说完这些又顺手赏了她一把钱,这才放她走了。碧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直到走到了院子外面方才松了口气,小步往家里走去。走了一小段路,就见得前面隐隐有两个人影,“谁?”
那边两人听了声音就慢慢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个边走边问了句:“是碧月姐姐吗?我是莺儿!”
莺儿?碧月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身影,体态雍容,果然是宝钗姑娘。等到三人站到了一起,宝钗笑着问道:“碧月姐姐可是刚从知语轩过来?大晚上的过去是有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