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去?”陆锦今天上午没课,可是傅承宣有课。加上他们还有课业的准备工作没有完成,一个阵营的一群人几乎天天聚在一起,所以傅承宣没有道理说不去就不去。他抱着手臂靠着墙,看陆锦简单的梳妆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锦看了他一眼,从梳妆镜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傅承宣挑挑眉,凑过来看。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最新的首饰。纯金凤凰发钗,凤凰并非一只笨重的整体,两片翅膀和展开的凤尾是用金片和金丝缠绕上去的,手法极为高超,衔接部位更是嵌了薄薄的翠玉,翅膀部分竟然还会动!仔细一看,方才看出来翅膀和身体的链接之处,是用金丝缠绕而成的极有弹力的枝干,链接这两头,走起路来,翅膀和尾巴都会微微颤动,栩栩如生!
傅承宣记得陆锦说过,如今要将金属溶成想要的模样,最重要的是母模做的逼真,可是看着这金凤凰上细腻的花纹,傅承宣几乎可以想象模子是个什么模样。有这样深厚的功力,还有一颗能想出新颖的样式的脑子,难怪大公主将她收在府上制簪。
非但如此,傅承宣记得最清楚的,是将轰天雷肢解之后,在轰天雷中见到过同样的部分!不过那是用铁丝缠绕而成的弹簧棍子,用来加注暗器弹出时候的力度。随着丝线粗细和材质本身的软硬程度,缠绕而成的棍子的受重乃至于弹力都会有所不同,同一样东西,既可以成为机关的部分,还能成为首饰的一部分。若不是将这些都玩的极为烂熟于心,又怎么能这般融会贯通?
傅承宣弯下腰,单手撑着梳妆台,侧过头看着陆锦,玩味一笑:“从前不觉得。可是如今我当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你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东西来?我从未见过谁做得比你做的更精致。阿锦,你当真从小到大都是做这些长大的?”
陆锦已经合上了盒子,起身准备出门:“熟能生巧罢了,没什么好佩服的。靠手艺吃饭的师父,不都靠一个练字么。”
傅承宣笑笑,不跟她插科打诨,两人一起出了门。
得知陆锦要去大公主府,傅夫人想到了再过不久就是皇后的生辰,陆锦将凤簪取出来给傅夫人瞧了瞧,傅夫人眼睛都直了——实在是太精致了!看着婆婆眼中的惊艳之色,陆锦笑了笑:“等到得了空,也给娘制一个。”
傅夫人闻言,皱着眉头摇摇头,认真道:“你要真是将我这个娘放在眼里,得了空你就给我好好歇一天,什么都别做,我成日看着你到处跑,都替你累!!”说这话的时候,还瞪了傅承宣一眼——谁家的媳妇儿像你家这样天天受累?简直遭罪!
如今年关将近,天气也冷了,傅承宣还好,但是陆锦也要每日去到国子监授课,面对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长此以往,只怕越是与那正经的高门大户的儿媳妇该有的模样背道而驰。傅夫人并不是介意,只是真心觉得这样太累。
“其实还好,从前也是这样,已经习惯了。”陆锦笑着回了一句。傅夫人听着,忽然道:“阿锦,有件事情,娘擅作主张了,你别在意。”
陆锦的笑容一滞:“什么事?”
傅夫人和傅时旋对望一眼,道:“天气越来越冷,陆夫人身体还不好,所以我和你爹做主,将陆夫人带到府中来。你们始终是姑侄,更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我们也不是什么愚顽之人,能团聚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如今我是以为陆夫人养病为由将她接过来,等到过了冬,你和宣儿一起跟陆夫人说说,就让她住下来吧。咱们府里多一个人也热闹一些。”
陆锦似乎没反应过来,冷冷的看着傅夫人,一时没能接上话。
傅时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忽然轻咳一声:“阿锦,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妥?”
陆锦回过神来,飞快的摇摇头:“没、没有……”
傅夫人笑了笑:“原本陆夫人也是不愿意。可是她不喜欢吵闹,我们收拾最安静的院子给她便是,她再不喜吵闹,总不至于连你也不想见到。总而言之,我今日就派人去接了,晚上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咱们就真的是一家团聚了。”
陆锦冲着傅夫人一笑:“多谢娘。”
傅夫人瞪了她一眼:“一家人不要说这样的话。好了,你们出门的时候记得多穿几件,这天儿可不饶人。”
傅承宣一直很安静的在一边吃饭,甚少插嘴。
等到早饭吃完,各自还有各自的任务。傅承宣率先将陆锦送上马车,却没有急着去国子监,转而又杀了回来。
接陆姑姑来府中,是傅夫人和傅时旋商量好的,傅夫人正在跟秦嫂说去接陆姑姑的事情,傅承宣就沉着一张脸进来了。
家里要多一个人,还是儿媳妇唯一的亲人,傅夫人自然要费神一番,见到儿子又返了回来,一句问话还没问出口,就听到了傅承宣沉冷的声音:“娘,你为什么要接陆姑姑过来?”
傅夫人一愣,张着嘴半天没想到话。在傅承宣越发疑惑的目光中,秦嫂轻咳一声,傅夫人赶紧回过神来,匆忙道:“你这个孩子,我不是说过了么!如今天气这么冷,陆夫人从前好歹还有阿锦陪着,如今阿锦成了咱们家的媳妇儿,陆夫人还生了病,难不成要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在那边么!”
傅承宣直直的看着母亲,顺口道:“照顾姑姑不假,不过,是不是还可以顺便旁敲侧击,甚至看看姑姑和阿锦是不是都有可疑?”
傅承宣的话说的太直白,让傅夫人彻底没办法接口。这份沉默也变相的承认了傅承宣的话。傅承宣皱起眉头:“娘,你别告诉我,你真的怀疑阿锦。”
傅夫人目光一动,片刻间就严肃起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你娘是那样的人么?还不都是因为……”
“因为什么?”傅承宣打断了傅夫人的话:“因为陆姑姑曾经呈上战车图解?因为阿锦和姑姑不过是普通女子却精通此门道,全然不像普通人家的姑侄?娘,您这样会不会太武断了!”
“你娘武断,你何尝没有偏袒?”一个沉沉的声音传来,傅承宣转过身的那一刻,就见傅时旋负着手,站在几步之外。
傅承宣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脸上有隐忍的痛色。分明片刻之前,父母还在关心他们夫妻二人,可是一转身,却是这样的境地。
有些事情,也许不说破就不会闹得太僵。可是当傅承宣知道爹娘怀疑陆锦的时候,他根本听都懒得听!
傅时旋走了过来,定定的看着傅承宣:“你娘还说你成熟稳重了,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就成熟稳重了?感情用事!”
傅承宣退后几步,目光沉沉的看着爹娘,冷冷道:“我没有感情用事,我了解阿锦,她不会是有所企图的人!爹,娘,你们别再这样了。”
傅夫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傅时旋却冷笑一声,道:“不要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娘之所以这样做,恰恰也是因为她相信阿锦不会做什么有损大陈,有损傅家的事情,如果你真的相信阿锦,就应当坦然的接受一切。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傅承宣也笑了:“相信?是相信……还是不希望?明明不相信,明明还在一味的求证,你们只是不希望而已,并不代表你们相信!爹,娘,儿子今日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们,倘若阿锦真的做了什么,儿子一定不会视若无睹袖手旁观,可是如果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无中生有,听信皇帝一面之词,儿子可能就要不孝了。”
“你!”傅时旋动了怒,傅夫人下意识的拉住傅时旋。
傅承宣已经转身离开:“我去国子监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陆锦在马车的护送下,来到了大公主的府中。大公主府中早已经是热闹非凡。可是陆锦并不擅长再这样的场合八面玲珑,无论是哪个学生的夫人,甚至是母亲来找她说话,她都是简简单单几句回复。直到作为要在皇后生辰上作为贺礼献上的凤簪亮相之后,一群女人就再也没办法移开目光了。
不得不说,这凤簪当真是新颖独到,极为抢眼。如果说方才只是大家有意说一些好听的话来恭维,那么此刻的凤簪则是成了最真实的夸赞。陆锦由始至终神色平静,十分淡然的坐在席间,直到这茶会结束,公主派人将客人送出去之后,陆锦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
宴席过后的公主府,似乎还没能从那热闹的氛围中缓过来。陆锦随着大公主来到了后院,大公主坐下,她便立在一旁。
大公主今日茶水喝的有些多,这会儿婢女没有奉茶,她看了陆锦一眼,冷冷道:“想清楚了吗?”
银心和阿宝消失的那天,陆锦已经早早的向大公主知会了一声。人不见了,大公主必然有所察觉。只是在那之后,大公主直接派人又将她请了去,两人说了一番话。
陆锦抿着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想清楚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的太快,大公主竟然又看了她一眼:“真是让人意外。我原以为,你这个人应当十分的有原则,难以撼动。难道,真的是因为出嫁之后,便一心随了夫家?如今是不是只想快些甩开所有的包袱,一心一意的做你的傅夫人?”
陆锦低垂着眼,声音保持着平静:“且不说我,公主的话又是否作数?是不是只要阿锦办好这件事情,公主不仅可以保阿锦没事,更能从此放阿锦自由?”
大公主忽然笑了出来。
她施施然站起身,转过来望向陆锦:“就算本宫想把你怎么样,傅承宣只怕也舍不得将你怎么样。这一次的考核,本宫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皇帝。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机会,有两个,你能把握住第一个,自然早早解脱,你把握不住第一个,第二个就会更难。”
她走到陆锦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颜容之上带着冷漠的笑容:“啧啧啧,这样一幅好皮囊,实在不应当总是活的提心吊胆。你放心,本宫言、出、必、行。”
后院刮来一阵风。
寒凉寒凉的。
大公主转身准备回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件事情,你还是防备着傅承宣一些。不得不说,傅时旋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你当作儿媳妇看待。你在他们家,不过是被看守着的疑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这件事情要是走漏半分,对你没有好处。”
陆锦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