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有这样的窘迫反抗,让他感到有些尴尬。那时候也没有深究。
可是此刻,他猛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还是在半年前,大梁城中发生了好几起命案,作案手法都十分的凶残,傅承宣那时候闲得蛋疼,又觉得国子监的事情十分的无聊,便对这事儿上了心。他几番打听到最后,竟然是一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盗潜入大梁城。
这江洋大盗功夫不差,傅承宣跟这一起追了许久,最终终于在青楼里找到了他,奈何打斗的时候,他不慎撕了花魁的衣裳。还闹了个大笑话。
。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晓得,那花魁与江洋大盗是一对夫妻,花魁利用自己在大梁城认识的权贵关系,为他遮挡掩护。之所以迎上去让傅承宣错手撕了自己的衣裳,也是为了吸引眼球为那贼人掩护。
那一次抓捕,还是让那贼人跑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最后出卖那江洋大盗,让他落网的人,正是那个花魁。而原由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原来多年前,两人失散之后,女人流落青楼,因为相貌出众,所以做了花魁,可她拒不接客,甚至在挣扎中将一块碳火烫到了自己身上,留下了丑陋的伤疤。
哪怕女人肤如凝脂,貌美如花,忽然多出这样一块狰狞丑陋的上吧,即便是再盈盈一握的腰身,再勾魂夺破的曲线,也总是打了折扣。
而那一日她为了救自己丈夫,不惜让傅承宣撕了自己的衣裳,却在那之后被人瞧见了身上的疤痕,青楼之地原本也是争妍斗丽之所,所有人开始传言,她之所以卖艺不卖身,并不是什么清高神圣,不过是怕被人瞧见自己身上丑陋的伤疤!
于是,从前将她捧得高高的公子权贵们,也纷纷弃之离去。没有了这些权贵关系的利用,她也没了利用价值。她想让那贼人带她走,就在说出这话的那天晚上,那男人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狠狠地做了一回。只是亲吻缠绵之时,完全不去碰她有伤疤的地方。
第二日,那花魁以一同去城外挖出她私藏的家当为由,将他带出城,也是在那里,埋伏好的官兵一拥而上,傅承宣也掺和在里面,三下五除二将那江洋大盗捕获。
最终,花魁自刎。
她临死前,只是绝望的对那男人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我身上的疤丑陋,我却觉得,你比我身上的疤痕,要更加丑陋……
这件事情,因为防止伤及无辜,所以是在城外进行,目击者也不多。到了最后,大家几乎都忘记了强盗有多凶狠,手段有多残忍,更加不知道花魁和他之间的那些事情,反倒是记得绥国公府的公子抓贼抓的撕了青楼姑娘的衣裳这件事情……
若非那件事情,多亏他撕了衣裳让案情有了转折,只怕还有的忙,傅时旋听完事情的经过,又有官差好言求情,并未惩罚傅承宣,只是命他不许再这般多管闲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半年前,陆锦一定也是在大梁城的。说不定她也知道这件事情!
有时候,经历的事情不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旦身临其境,有了相似的遭遇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来!
看着陆锦平静地睡颜,傅承宣心里忽然一咯噔!冒出一个想法来——
难道阿锦那天反抗,是怕他看到她身上的疤痕会介意?
这个想法已经冒出,顿时就生根发芽迅速生长,傅承宣心里的小人飞快的摇头摆手——不会啊不会啊!他完全不会介意啊!
可是……可是他不介意,阿锦不知道他不介意啊!要是她自己比他还介意那怎么办!?(⊙▽⊙)
傅承宣心里有些烦躁。他望向熟睡中的人,忽然倾身而下。凉凉的薄唇在陆锦的胳膊上印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我一点儿也不嫌弃……我很喜欢……”
陆锦是真的累了,方才苏醒之后没多久又睡了。朦朦胧胧中,她好像感觉到胳膊上有冰凉湿润的触感,还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奈何双眼就像是被浆糊黏住一般,口中还有那浓重的苦药味道,她皱了皱眉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
鸡鸣破晓,哪怕受了伤,陆锦还是在休息了整个晚上之后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已经蒙蒙亮了,今日的天气似乎也受到了昨日城郊处天气的影响,变得暗沉沉的。陆锦闭着眼,还能听到细微的开门关门声。
保持趴着的姿势睡一个晚上,其实是有些要命又不太适合的。可她清醒片刻后才发现,原本露在外面的手臂,竟然被一只从衣裳上裁下来的袖子给拢住了。脖子也完全没有因为长期偏向一边而产生的酸痛僵硬之感,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袖子上时,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傅承宣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脚上踩着的鞋子甚至连脚后跟都没提起来,就这样趿着。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中放了三只小小的青瓷碗。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青瓷碗上还漂浮着些许热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傅承宣蹑手蹑脚的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刚一转过身,就直接对上了陆锦清醒明亮的双眸,对上了她带着些询问的眼神。
傅承宣三两步走到床边,轻声道:“醒了?”
这不是废话么……
陆锦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傅承宣索性蹲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她,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浓烈关切:“肚子饿不饿?”
陆锦抿了抿唇,没说话。
没吃东西是自然地,只是昨日的那味药材实在是力道过猛,苦涩不说,味道还是十分的持久,现在一觉睡下来,一夜酝酿,越发的不是滋味……
傅承宣见她不说话,笑着起身走到桌边,取了一只青瓷碗端到床边,见陆锦要起来,他赶紧将碗放在一边的四角凳上,轻轻按住她另外一边没受伤的肩膀:“别动!这样也能吃!”
陆锦被他按着,不便动弹。就见傅承宣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的枕头,为她垫了几只,可以让没有受伤的一边侧卧着,方便进食。
陆锦傅承宣动作熟练的摆弄枕头,轻轻扶着她摆摆姿势,眼中滑过一丝笑意。
傅承宣把她安顿好,背上已经起了一层汗。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像这样起了多少次汗,但见陆锦神色还有些苍白,他只是笑着端过那碗水,递给她。
陆锦终于看清楚这碗东西,不免一愣。
傅承宣见她不凑过来,居然耐心的自己凑过去:“你那个药味儿太重了,就不觉得嘴巴里受不了?这样子吃的下去东西么!这里面我加了薄荷,你先漱漱口。”
所以,这是一碗漱口水。
陆锦看了傅承宣一眼,揪着他的手漱了漱口,将口中的水吐出来的时候,傅承宣如释重负的将碗放到一边,开心道:“来,冲着我呵一口气,我闻闻味道淡了没!”说着,一张俊脸已经不知羞耻的凑了过来。
饶是陆锦平日再怎么淡定,这样尴尬又没节操的事情,她当真做不出来,可是在她别过脸之前,终于注意到了傅承宣脸上的伤,眉心不禁一蹙:“脸怎么了?”
傅承宣微微一挑眉,笑容变得有些微妙:“被咱们哥哥打的!”
“咱们哥哥”四个字,让陆锦整个人都是一愣,好像是在思考“咱么哥哥”到底是谁……
傅承宣看着她,语气居然完全没有气愤之感,反倒像是开玩笑一般:“怎么?心疼我?不怕!我也打他了,咱们扯平了!”
陆锦总算回过神来,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般。所以是……他和虞意打架了?
“你们……”虞意设计带她离开的事情应当也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