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夜之下(4B)
你后悔把自己暴露地太过彻底,于是说:“他是我永远的敌人。”真是一派正气的答案,再正常不过了,人总是欣赏优秀的敌人,这种错觉可以掩藏你的真实目的,但你还是表达了对黑雀的欣赏。
联邦调查局的工作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你只是为了更接近当年的真相,相比较之下,变态杀人狂的身份可能更适合你。但在这些年中你也在不自觉地被改变,你习惯保持克制和冷静,小心翼翼地将灵魂的恶面掩藏起来,只有在独处时才些许放松,这成了你的本能,可能你再也不可能是当年那个疯狂地憎恨一切的孩子了,你学会了圆滑,他们以为你遗忘了,其实你只是把一切藏到他们看不见的角落。
你不止一次在梦中回到那个可怕的下午,暴\乱,枪鸣,催泪瓦斯,棍棒,疯狂的人们大喊着口号,要杀死每一个黄皮肤的人。你惊惧不已,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那个高大如山的男人,他会安慰哭泣的你,把你高高抛起逗你欢笑。但这次你在血泊中找到了你的父亲,他紧紧闭上眼睛,和任何死尸一样绵软无力。
你知道了什么,于是捡起了他的枪。
人们找到你时你几乎丧失了理智,像一只陷入疯狂的小兽一样护在父亲的尸体前,枪杀每一个妄图靠近的人。受害者的血洒在你的手上和身体上,你目光涣散,泪水和血沾染在面庞上,持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你患上抑郁症,每天都有一大把药片等着你,因为你抗拒使用催眠来遗忘一切。你知道这是谋杀——即使每个人都说这只是普通的种族主义引起的暴\乱,他们只把你的判断套上孩子的任性,但你看见了,人群中凶手微扬的嘴角。所以你把仇恨深埋心底,背上了复仇的任务,你不放过任何一个帮凶,要把这片腐烂的沼泽挖穿。但遗憾的是,每次在你正准备细致的谋杀时,总是有一个人抢先。
黑雀。真有意思啊,你迷上了这个人,他/她的谋杀比你恐怖、也优雅百倍。他/她做了你想做的事,那你又干什么呢?不如就杀死他/她吧。你愉快地找到了一个新目标,一个新敌人,与黑雀的对垒成为你的单调生活中最棒的调剂,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你也不算撒谎,是吧?
人生啊,可真有趣。
第6章 暗夜之下(5)
你的回答让克劳恩陷入沉默,你不知道什么触动了他,只是一句话而已啊。你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了什么,或者,单纯只是你的直白吓到了他。
这才是你朋友稀少的原因——没人喜欢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但更没人喜欢一个异类。你永远是同事所依赖和信任的,也仅止于此。你学不会屈就自己去融入大多数,只会用冷漠和距离来伪装,但克劳恩——勉强算是你的朋友,可以轻易捅破这层伪装,你也很容易向他吐露心声,关于黑雀——也关于你。
一个正义的美国警察似乎不该对这种恐怖份子产生如此评价,但是你既然说出口,就不会改变,你不在乎克劳恩会怎样看你,那是他的事,和克劳恩相处的时光很愉快,但看起来也要到头了。
难挨的片刻沉默后——出乎意料,克劳恩揽住你,吻了吻你的额角。
“看来你把黑雀当成挚友了,所以你很痛苦,对吗?”他声音低沉,像教堂里神父的低喃,温柔而有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垂下眼,喃喃:“挚友?我觉得不是,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好吧,也许,可能……但——他已经死了啊,永远沉进了大海,他——”
“你知道他的名字,就是黑雀——不过这不重要,”克劳恩打断你,把你拉起来,郑重地握住你的肩,多情的黑眼睛此刻分外深邃:“所以你现在需要一个新朋友,我亲爱的风眠,也许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可以参与你的未来。所以,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挚友——取代那个该死的黑雀,怎么样?”
“噢,克劳恩,我们认识还不超过一个月,而且黑雀也不是我的朋友,我想你的认识和事实有一定偏差……”事情发展似乎超出了你的预期,挚友?开什么玩笑!你连朋友都没有几个,你可不是那种习惯和人亲近的人,太近的距离只会使你全身僵硬,直冒冷汗,时间一久便会导致昏厥……好吧,虽然有夸大的嫌疑,但你的确不太了解所谓朋友,更别说“挚友”了。一直以来克劳恩在你眼中是有分寸的——他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但现在他突然提出这种冒失的要求的确让你不知所措,天知道是什么让他产生这么可笑的想法!
“但你对我说了心中所想——我打赌你是第一次向外人说这些。”
“你赌对了。”你嘟囔,克劳恩浮起一丝微笑:“所以你的回答呢?”
“我早就把你当成朋友了克劳恩……”你说,有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但克劳恩又逼迫着你直视他。噢,老天,这该死的黑眼睛,你以前可不觉得和这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对视是种煎熬。
“好好好,克劳恩,我的挚友,先把我放开好吗?”
克劳恩顺从地放开你,你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你的好搭档(现任挚友)就狠狠地给了你一个拥抱。
真是热情的英国人啊,你想。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呵呵
第7章 暗夜之下(6)
“……风眠。”
是谁?你模模糊糊地想,意识疲软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境中挣扎。
你叫赫克托,赫克托,赫克托,你一直叫这个名字,是最锐利的矛,恰如其分,不是吗?你真正的名字反而被遗忘了,林风眠,你的父母如此唤你,母亲的发音里带着柔软的苏州口音,父亲的口气硬邦邦的,似乎对你很不满——军人就是有这种讨厌的习惯。他是特工,你不知道这个职业的意义,但你们你的父亲会因为这份工作很少回家,也很少陪你游戏,你也永远记不住同学的脸——你在一个学校总呆不足半年。你多少有些抱怨,但这些抱怨用一颗水果硬糖就可以解决。
你努力融入每一种新环境,学着使用这门截然不同的语言,但你讨厌它——这些字母都不能拼出你的名字。父母给你取了一个新名字,告诉你以后在外人面前都会使用这几个字母。
为什么呢?你问,我喜欢自己的名字啊,但母亲只是揉揉你的头,轻声叹息。你的名字使用次数越来越少,随着长大,你似乎也明白了母亲那声叹息——你的东方名字,是一个耻辱,甚至你的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都是你应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原因。只有父母会叫你,风眠,林风眠。
父母的逝去也带走了这个名字,扯断了你和“林风眠”的最后一丝联系,林风眠这个名字最后只出现在那两方光滑的墓石上,你彻底成为了赫克托,一名沉默寡言的探员。
赫克托,你会是最优秀的探员。
赫克托!你太厉害了!
赫克托……
“林风眠。”
你突然听见有人如此叫你,从你的敌人口中。你在一瞬间陷入了怔愣,他是在叫谁?是你吗?
对面的人低低笑出来,手指暧昧地转过你的下颌,迫使你仰起头直视对方红色的双眼,毫无起伏的电子音绕在你的耳侧:“风眠,很好听的名字啊。”
你的腿受伤了,过度的失血让你头晕眼花,黑雀逼近你,脚步在钢筋水泥的废弃物中回响,他黑色的身影遮住了所有的光,几乎要把你溺死在这片阴影里。现在黑雀完全可以杀死几乎是半残的你,你感受着他的逼近,却不知所措——可笑的是你的无措不因为死亡,而单纯只是一个名字。他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这几个已经被时间和恨意湮没的字符。
“很意外?”明明是再平板不过的电子音,却有种异样的缠绵:“我怎么能不了解自己的猎物呢,风眠。”
失血慢慢蚕食着你的意识,你的手指划过冰凉的水泥地面,不知名的色彩在你的眼球上癫狂地闪烁。濒临昏迷时,你又听见了黑雀轻柔地叫你:“风眠。”
“风眠。”
你猝然睁开眼睛,正对上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克劳恩伸手揉了揉你的头,轻声说:“吃早饭了,风眠。”你回过神来,冷着脸发呆,又呻\吟着把自己埋回枕头和棉被的海洋里。
上帝啊,昨天发生了什么?你慢吞吞地嚼着自己的早餐,克劳恩依然挂着他目眩神迷的招牌微笑,衬着晨光简直像现世的天使。
这就是你昨天才确定的“挚友”,当然,你现在还是不太确定这个词的意思。依据克劳恩的解释,就是“特别保姆+专职秘密分享者+值得信任的队友”,为了加深你对这个含义的理解,他特意把你(强制性)邀请到自己家里,亲自下厨为你做了一桌英国美食(然而你还是拒绝了他的一片好意),还把你留下来一起看了一部老电影(这部恐怖电影真是太无聊了),最后以时间太晚的理由硬生生把你留宿(幸亏你不认床),所以你现在跟一个外人在12码的距离之内共处超过了12小时!天呐,瑞恩听到会疯的!
“在想什么?”克劳恩问,你咽下三明治,无比严肃地说:“工作。”克劳恩一下笑出来,无比熟练地伸手揉上你乱糟糟的黑发,你躲闪不及,只好怏怏地盯着他,“慢慢吃,不用急。”保姆克劳恩温柔地说。
这种相处方式总是让你感觉别扭——当然不是讨厌克劳恩,只是你一直以来习惯了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排斥一切照顾、怜悯和关爱,但这个家伙强硬地闯入你的生活,活像横扫美国中部的飓风——带来的破坏总比好处多。
克劳恩总是喜欢揶揄你对于黑雀的欣赏——和未成年人沉迷于追星一样疯狂,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轻易俘获了你的心。你觉得他说的太夸张了,也花了很长时间想矫正他对于你和黑雀关系的偏见——黑雀可不是你的朋友,你可不想和这个疯子扯上这种奇怪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