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事!忘你妹!沈俊简直是欲哭无泪!细细回想着那天傍晚看到的小半张侧脸,再与刚才那撵了自己好几条街的小杰公子两相一比对,登时沈俊呼吸一滞人都差点晕了过去。
就见沈俊一把扯着小安子衣领拉到近旁来,然后,两只手掐着后者脖子就是一个劲的左摇右晃上颠下抖。
“你特么的怎么不早说!你特么怎么不拦着我!这下可好!我这假假的富二代得罪县令公子那真真的官二代,咱以后在这昌阳城里可还怎么混!可还怎么混!我掐死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混蛋!我掐死你!啊啊啊啊啊啊!”
冷冬清晨,就只听得孙府破院响起沈俊悔恨呼喊,其间还夹杂着小厮的连声‘救命’惊呼。这一闹,惊融了满院晚冬积雪,亦唤醒了初春枯树萌芽,只是不知这后事却又将如何……
也不知过了多久,破院大门忽然被人给推了开,紧接着就见小元子一路踩着积雪快步跑了进来。
推门跑进厢房,小元子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
就见自家主子此刻正坐在小破凳上,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不停的画圈圈,整个人散发着股生人勿近的萧瑟感来,蔫兮兮的。小元子目光再看向小安子,就见后者正在不停的朝自己这边狂使眼色。小元子当时就感觉浑身一震,心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元子小心翼翼着挪步到沈俊身旁,“大少爷……小杰公子刚回去了,小的亲眼见着的。”
沈俊只是微微抬起头来看了小元子一眼,‘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接着就又继续低着头拿着小木棍画圈圈,没多言语。
小元子抓了抓头发,侧头又看了小安子一眼,见后者还在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而且眼色越使越急,小元子隐约是猜着点什么,当即也不敢再提小杰公子片言半句,话锋一转,道:“小的在回来的路上遇着府里管家,管家让小的给少爷您捎带个话。”
“嗯?他说什么了?”沈俊有气无力着随口问道。
小元子连忙回道,“管家说,今个儿中午‘雾桐书院’的郭老夫子会来咱们府上做客,老爷唤大少爷您今个儿中午务必到‘长意堂’和大家一起用膳。”顿了顿,小元子加了一句,“老爷吩咐到时所有人都必须得去,就连南苑那边的三夫人也不例外。”
闻言,沈俊不由得抬起头来,“我记得今天好像是正月初十,应该也不是什么节庆日子吧?”
小元子上前两步蹲在自家主子右手边,见火盆里木炭快烧尽,边还往火盆里添了两块木炭。
“去年秋天四少爷解试中举大喜,老爷本要好好酬谢郭老夫子一番,没曾料想却正好遇着郭老夫子老家有急事匆匆离了这昌阳城,便就此错过了那场谢师宴,这不,郭老夫子昨日刚回的昌阳城,老爷今个儿立刻就把人给请到了府里来。”小元子说道。
沈俊不经意间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四的谢师宴,跟我又没半文钱的关系,再说这一大家子的也没谁愿意待见我,我也没想着上杆子去讨那股晦气,那什么鬼谢师宴不去也罢!”
闻言,两小厮彼此互看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焦急。
小安子赶紧也凑了过来,扯了扯沈俊衣袖,“大少爷,这可是咱家老爷他亲自吩咐的,就连三夫人那般闲赋幽居南苑多年都必须得出席,您若是不去怕也不太合适吧……”
“是啊是啊!”小元子立刻帮腔道,“虽说是四少爷中的举人,但郭老夫子好歹也教过大少爷您几年,便是冲着这师生情份一场您也该赏个脸去一趟,哪怕只是过去打个招呼就回来也行啊!”
沈俊握着木棍在火盆里拨了拨,“不就是个谢师宴么,看把你们俩给紧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刑场杀头呢……”
沈俊嘴里说的轻巧,心里头却是猛然一沉。两小厮虽说是没什么大能耐,但对自己这位主子却是忠心不二,此刻两人都这么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想必此次若是他真要敢拂了孙家老爷的面子,恐怕又得召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沈俊立刻联想到自己手腕处的伤,想到夜里偷偷撩开衣襟看到身上的那些纵横鞭痕,心头猛然一紧,当下是越发期盼着能尽早逃离这座牢笼般苦海。
沈俊暗暗想的出神,一左一右蹲着的俩小厮自然猜不到自家主子此刻心头的百转千回思绪,当下二人也没敢吭气,只是双双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着沈俊。
半晌,沈俊终于重重的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场谢师宴嘛,本少爷去去又何妨!我去就是!”
闻言,俩小厮紧绷着的脸色一松,面露喜色,心里头吊着的那块石头这才算是稳稳的落了地。
临近午间用膳时辰,管家派来一位小厮请沈俊前往长意堂用膳。沈俊想也没想就招呼小元子、小安子两人一块儿跟了过去。
长意堂距离破院非常之远,属于孙府核心区域,由此亦不难看出孙家老爷对他这位孙家大少爷是何等的疏离,主仆三人几乎是穿过了大半个孙府,腿都走酸了这才抵达长意堂。
但见偌大的长意堂里满室贵气,摆着那一人多高的东海火珊瑚两株,八、九尺高的青白瓷瓷瓶两对,两把洁白玉如意差不多该有成人一臂那么长,名人字画几乎快裱满长意堂东、西两面墙,各类古玩、根雕、野兽标本、青铜器皿、竹刻、漆器、古籍收藏等等等等更是满满当当,令人看的眼花缭乱,尤其是正厅居中位置摆放着的那张巨型雕木圆桌,怎是一个‘大’字了得,估摸着三个人在那桌面上打群架都嫌宽绰太多。
凡是诸般物什,似乎孙家老爷尤其钟爱大件。沈俊只是略微扫了一眼立刻就感觉有股子浓浓的暴发户气息瞬间迎面扑来。沈俊暗自咋舌,表面上却不动神色,自顾自晃晃悠悠着就踏进了长意堂。身后跟着的俩小厮走到长意堂前就没敢继续跟着进去,只是像其他小厮那般毕恭毕敬着站在堂外,随时听候主子差遣。
☆、第十三章
最先引起沈俊注意的便是那满桌子佳肴美味,像什么鸡鸭鱼肉自不必说,炒、爆、熘、炸、烹、煎、溻、贴、瓢、烧、煨几乎用上所有烹饪手法,且单是那叫不出名来的菜色起码就有十多盘,甚至还有十多盘菜肴是沈俊连用的什么食材都分辨不出来,但见那雕木圆桌摆着四五十盘菜,尚还有近半空余,婢女们仍还在陆续端菜上桌,看这架势俨然是要把整张圆桌都摆满的节奏。
心里头边暗暗腹诽着‘做这么多菜是准备喂猪么’,沈俊边在圆桌旁找了个不甚起眼的位置坐好,随时准备当那头被喂养的猪。就在他屁股刚碰着椅子面的那一瞬间沈俊忽然感觉左边似有道不太友善的目光瞟过来,顺着那股感觉望去,就见浓妆艳抹的四姨太淡淡然看了过来一眼,然后又施施然着把目光给移了开。
沈俊也没太在意那位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端端正正坐好后就开始打量起在座的其它各位。
相比雕木圆桌的宽绰,就坐的食客却只有寥寥数位,包括沈俊自己在内仅是刚好五人,因此,互相之间相隔的都不算近。
正对着沈俊的是位老儒生,约莫五十来岁,精神矍铄,想来便是那郭老夫子,今天的主角。沈俊立刻起身微微作了一揖,倒是没说什么,见郭老夫子笑笑着点了点头,沈俊这才重新又坐下。
斜右侧是对母子俩,想来应该就是那孙家二姨太和孙家二少爷。前者略施粉黛,姿色中上,年纪约在四十岁出头,虽比不得三姨太那般美艳,但胜在端庄雍容且气质不俗,身着锦服搭配着几支样式简单却价值不菲的首饰,一看就有那大家闺秀风范。
二姨太旁边坐着的孙家二少爷则是副少年老成的长相,其人不苟言笑貌若无害,但沈俊偶尔对上孙老二视线,立刻浑身就有股子莫名的鸡皮疙瘩不爽感袭来。
此外,圆桌旁还空有三张太师椅,应该是分别预留给孙家老爷、三姨太以及孙家四少爷的。沈俊当场不由得多看了三姨太一眼,后者的傻儿子似乎并未被孙家老爷允许出席今日的谢师宴。
在座五人除沈俊以外,其它四人都在闲扯着家常里短,当然,主要还都是二姨太与郭老夫子在说笑交谈,孙老二和四姨太只是偶尔接过两句话茬,四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却也没人搭理沈俊,后者倒也乐的清闲自在。
约莫小半盏茶的工夫,长意堂外又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但见两位男子一前一后踏雪而来。
为首者乃是位四十来岁年纪的锦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形修长而步履矫健,脸色红润而目光迥然,腰间缀着块一掌大小环状玉佩,一身富贵装束,乘兴而来,口未言而面已露笑,想来定是那传说中的孙家大老爷。紧随其后的少年便是那孙家四少。
见得二人匆匆赶来,郭老夫子、二姨太、四姨太以及孙家二少爷当即纷纷站起身来,有唤‘员外大人’的,有唤‘老爷’的,还有唤‘父亲’的,沈俊也不情不愿的慢吞吞着站了起来,含糊不清的唤了声‘父亲’。
孙家老爷抬腿踏进长意堂,扫了堂内众人一眼,随即朝郭老夫子抱拳笑道:“抱歉!实在是抱歉!适才布庄出了点小事给耽搁片刻,孙某这才来晚,还望老夫子莫要见怪才是!”
郭老夫子轻捻胡须,淡淡道:“不碍事,老夫也是刚来不久。”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哈哈哈哈!”孙家老爷朗声大笑,极之豪爽,立刻招呼着道,“老夫子莫还这般站着,快些请就坐,大家也都坐下吧。”说罢,自己笑笑着先行在主位太师椅上坐下,见众人纷纷入座,又道,“还有近半菜品未上齐,怕是够等,这冬日天寒,热菜也凉的快,不如咱们边吃边等、边吃边聊,可好?”
郭老夫子非常含蓄的点了点头,自然是客随主便的应允。孙家老爷立刻大笑着抬手微微一扬,后方站着的婢女们立刻纷纷上前来为在座诸位倒酒布菜,一场谢师宴就此算是正式开宴。
孙家老爷落席后的长意堂立刻就热闹了起来,除沈俊以外,其余六人有说有笑着敬酒交谈,气氛融洽至极,完全也没人搭理沈俊半句,就好像后者压根就不存在一般,完完全全的冷暴力。
沈俊哪管的着这些有的没的,就见他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握着勺子呼哧呵哧着大吃四方,一会儿这里夹一筷子、一会儿那里挖一勺子,吧唧吧唧着闷头大块朵颐,张嘴合嘴间吃的是不亦乐乎,没多久的工夫就已是吃的满嘴油光,额头冒汗,冷不丁打了个饱嗝又接着继续这一筷子、那一勺子的大吃特吃,好不惬意。
而就在沈俊扯下条鸡腿正准备开啃时,右手边的孙家四少爷忽然幽幽着看过来一眼,“看来大哥真是饿极了,就这般吃相,都快赶上街头抢食的乞丐了。”
沈俊张嘴撕下大片鸡腿肉,鼓着腮帮子嚼着,嘿嘿一笑,“还真是饿了,清晨也就在宁观街买了两炊饼,这会儿肚子早就饿空了。”见孙老四微微愣了愣神,沈俊又笑笑着道,“话说清晨凌麓坊坊主和谷平馆馆主的那场比试真是精彩,只可惜我在茶楼二层看的不太真切,不知四弟跟帛逸堂弟在茶楼三层玩的可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