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杰涨红了脸。
听到贾琦说大魏也有了一次性纺上百锭纱的纺纱机的时候,格兰杰就知道不好了,现在,贾琦竟然直接说运费已经让英国的棉布失去了竞争力,更是让格兰杰心沉谷底。
格兰杰道:“您的国家的棉布会往销往印度吗?”
贾琦道:“这一点您完全可以放心,对比棉布和丝绸的贸易,显然是丝绸的利润更高更丰厚,所以,目前来说,丝绸生产和出口对于我国来说,才是重中之重。至于棉布,他的利润实在是太少了,不大合算。”
路易斯惊叹一声,连连点头,又道:“大人,请原谅我的冒犯,实在是您跟我见过的那些官员们太不一样了。怎么说呢……”
“不介意谈钱,甚至还有许多简洁却一阵见血的词句,俗称专业词汇?”
“对对对,就是这个。您就像我在我们法国见过的那些哲学家、经济学家一样,有许多词汇,我都是第一次听见,但是,它们真的很专业。”
贾琦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小小年纪就成为知院,而他们在广州这个遥远的行省一呆就是几十年的原因。”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天哪,我还没有恭喜您,您成了帝国的宰相。知院,就是宰相的意思,对吗?”
贾琦道:“从职务内容来说,知院就是古代的宰相,但是,从权能来说,知院的权力远远不如古代的宰相。”见格兰杰和路易斯都是一脸迷茫,贾琦笑了:“是了,你们是商人,是冒险家,唯独不是政治家。这种涉及政治体制和历史演变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
“不,请多告诉我们一点,让我们回去可以讲给我们的家人听。”路易斯热切地道,“我可以显摆给我的同学,或者是老师们听。哦,尊敬的大人,您一定要满足我这个心愿。”
贾琦想了想,道:“好吧,简单的说,在你们的国家,尤其是最近的一千年的历史中,王权和神权争斗不休,许多国家内部的权势斗争背后都有神权的影子,好比说,英国的血腥玛丽女王,还有法国的血腥婚礼之夜,这都是神权和王权的争斗的具体事件。而在我们东方,这种斗争主要集中在王权和相权的斗争。在这片土地上,王权的确立大约是在四千多年前,而真正的相权的确立却是是在两千三百多年前,从相权正式确立的那一天开始,相权和王权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在之后的一千多年例,相权跟王权几度争夺,直到大约一千年前,一位君王终于从根本上限制了相权,从那以后,相权就不完整的。虽然现在的大魏,知院被认为是宰相的别称,其实是别人一种讨好的说法。所以我才会说,知院在职务上类同于宰相,可在权能上却不同于宰相。”
格兰杰和路易斯两个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半天才听他们两个喃喃地道:“四千多年前,两千三百多年……大,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国家有多长的历史?”
贾琦想了想,道:“华夏传承上下五千年,就连文字都换了好几波了,金文甲骨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两千年前的官方文字,如今只有饱学大儒才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去学习,大多数百姓也没有这个闲钱……”
“五,五千年……”
格兰杰和路易斯已经没有这个力气去想五千年到底是多长的一段时光了,毕竟,法国的历史算长的,可即便是这样,法国的历史也不过是从八百多年前才开始。
英国也差不多,一千多年前的世界,对于英国来说已经是神话时代了。光文字记录的就超过了四千年,格兰杰根本就无法想象,那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历史。
好吧,如此漫长的历史,如此灿烂的文化,也难怪人家能够培养出那么多的工匠,也难怪人家不要他们英国的布。可是,那个巨大的贸易逆差该怎么办?
格兰杰头疼了。
事实上,头疼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还有贾琦。如果可以,贾琦很乐意将一些污染严重的工艺转让给这些西方国家,怎奈如今他对大魏的控制力还有限,浙江和浙江以北的海岸线,他还有几分把握,这福建往南,尤其是两广总督,那可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历经三朝,本来就是太上皇的心腹,连先帝都奈何他不得。更重要的是,这位两广总督潘仁美也是个老油条子,软硬不吃,还看不上贾琦,要让两广也跟着他的指挥棒走,贾琦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
没有办法,这位潘大人实在是太过难缠了。
想到这里,贾琦就正了正神色,对格兰杰和路易斯道:“这次,你们来找本官,其实我也有事情找你。”
听见贾琦这么说,路易斯和格兰杰都反应过来。
路易斯道:“尊贵的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贾琦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国家,英国和法国,都在为这巨大的贸易逆差而发愁。你们的上流社会追求着我们大魏的丝绸、茶叶、瓷器,还有其他各种精美的工艺品,可我们不需要你们的棉布,你们的咖啡,你们的巧克力,还有其他的各种东西,我说的对吗?”
“哦,是的,大人,我们的产品在这个国家没有一丝一毫的竞争力。这一点,我们很清楚。”
贾琦道:“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一点。”
格兰杰道:“您是在担心*屏蔽的关键字*吗?”
贾琦道:“*屏蔽的关键字*只是小事。我更关注的是,市场。”
市场?
格兰杰和路易斯面面相觑。
市场,这个经济名词他们当然知道。他们本身就是冒险家,是商人。作为商人,他们无法开拓远东这片市场,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失败的事儿。而且,他们听得出来,贾琦说的市场并不是他们意识中的那个商品买卖的处所,而是一个经济概念。
果然,他们听贾琦这样说道:“对于我们大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产品来说,你们的国家就是一个个成熟的市场,有稳定的客户,对于我们的产品有着旺盛的需求。但是,只有你们的贵族和上流社会在疯狂地追逐着我们国家的产品,这只会挤压你们国家的高档产品是生存空间,同样,你们国家的贵族们为了得到更多的丝绸茶叶和瓷器,就会加税,毫无疑问,这会增加你们国家的百姓的负担。这很容易造成社会的不稳定。一旦社会不稳定了,国家就会动荡,贵族,显然也会受到冲击。最后,我们大魏的顾客购买力大幅下降,或者干脆消失,从长远的角度上来说,这对于我们大魏并不是一件好事儿。”
路易斯和格兰杰听说都傻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官员,竟然关心起万里之外的别的国家的百姓的生活。
不过,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对。那些该死的贵族们,为了更多的钱,可不是一个劲儿地加税加税,再加税吗?一个远东的官员都能够看到这一点,那些该死的贵族们就怎么看不到呢?不,这个远东的官员也是个贵族,这个国家的大贵族。难道这就是东方和西方的区别?为什么我们英国(法国)没有这样的贵族?!
果然,贾琦道:“我终究是东方人,对于你们国家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其实早在八百多年前,从丝绸之路上过来的香水就在这片土地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当然,我也见过你们带来的香水。我不得不说一声,你们用的香水、香粉的味道都太浓烈了。”
“太浓烈了?”
听到香水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引起过巨大的轰动,路易斯和格兰杰都十分困惑。
因为不是没有人试图往远东销售香水,可问题是,香水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好,就是有那喜欢的,也多是秦楼楚馆里的女人。
也就是说,真正的上流社会并不欢迎他们的香水。
贾琦道:“我曾经说过,东方的上流社会是一个极为封闭的社会,没有引路人,你们的产品当然就无法进入这个圈子。而引路人的身份,则直接影响到你们的产品的定位。定位不够,你们的产品,尤其是奢侈品这一块,自然是只有碰壁的份儿。”
“您是说,您的帮我们?”
贾琦道:“我就是有心,也要你们能够配合。据我所知,在你们西方,天主教是不推崇洗澡的,或者说,天主教认为罪人才需要洗礼。因此,像什么国王一辈子洗的澡还不满十次,某位王妃为了证明自己是纯洁的因此长时间不洗澡以致于全身散发着异味,连丈夫都不愿意跟她同房,……”
听到贾琦这么说,路易斯别提有多尴尬了。
没错,这就是法国历史上的真实事件。路易斯能肯定,对方是出于对王权的尊重,这才没有报出那两位贵人的身份。虽然说,作为天主教徒,路易斯并不在乎这个,但是听到对方的话,在想想边上的这个英国人,路易斯还是很尴尬。
英国和法国是世仇,虽然因为在远东的关系,因为利润,路易斯跟格兰杰暂时联合了起来,可是作为一个法国人,路易斯并不想被英国人取笑,哪怕这个英国人是他暂时的盟友格兰杰。
而另一方面,格兰杰在看笑话的同时,也惊诧于这位远东大贵族的敏锐度。
格兰杰道:“尊贵的大人,请原谅,这是天主教徒的传统。”
贾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事实上,这也是我要说的。你们法国的香水大多是为了掩盖长年不洗澡而导致的全身异味而诞生的。所以香味浓烈,不止香水如此,像香粉之类的化妆品都是如此。可是这里是东方,在这片土地上,很久很久以前,官员们的法定假期就被称为沐休日,也就是说,每到休息的时候,官员们都要回家洗头洗澡。干干净净地面对别人,这是对别人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爱护。这是东方的礼仪,也是最基本的礼仪。因此,那么浓烈的香水或者香粉,味道浓烈到了把客人呛到直打喷嚏,这样的产品,你们认为会受欢迎吗?”
路易斯和格兰杰傻眼了。
贾琦道:“在东方,香料一样非常受欢迎。不仅仅是饮食上会用到大量的香料,还有日常起居,就好比说麝香,这种香料刚刚提取出来的时候,他的味道浓烈到了谁闻到都会摇头说臭,可当他被稀释道一定的程度之后,就成了宫廷之中十分受欢迎的香料了。不独麝香是这样,许多香料也是这样。熏香,香道,这也是拥有上千年历史的文化。所以,如果找到合适的配方,如果找到适合东方的配方,这片土地会让你们见识到他巨大的市场购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