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原本为北方的世家,虽然顺利地南迁了,但家中的优秀人才相继故去,小一辈中更没有一个出色的,诺大的家族里如今只有一两个末流的小官,根本支撑不起门面。他们家还有一个特点,明明家世败了,偏偏又一定要维持世家的面子,入不敷出后便将女儿们嫁到庶族,换取丰厚的聘资。既然同是卖女,做妾也是一样的,所以卢八娘才敢于打这个主意。
若是董家女能给自己作妾真不错,别人听到了一定羡慕。与自己差不多的人纳妾也不过是一般的良家女罢了,又或是一心想贴上来的商户,就是父王的几个侧妃也不是都比董家家世好。司马十七郎被诱惑了,他不同自主地点点头说:“纳妾前,要先将夫人的怪癖治好。我想我们去道观洗业打谯,看看有没有效,再有很多人都说佛教的寺庙很灵验,也可以去试试。”
从最初对司马十七郎就没有什么好印象的桃花一度有了转变后,到了现在又转了回去,甚至更讨厌他了,自从成了县公后,他时常带着一身的臭味回来,前天还在夫人的车里吐了,引得夫人也不舒服,这样的人,夫人早就应该不让他再进内院了。她替夫人不高兴,便气愤地插话说:“若是拜佛拜真人就能好,娘子早就好了。”
司马十七郎不理她,向卢八娘靠近了些,去拉她的手,“夫人,我们去试试,万一就好了呢?”
卢八娘已经敏捷地把手收了起来,让他抓个空,她微微一笑,“我的怪癖是没法子治的,我母亲为了我去了好多地方拜佛求仙,可一点效也没有。不过,县公纳妾的事并不用受影响,我这就操办起来。”
“可我并不想与夫人分开。”司马十七郎说,这才正是症结的关键,他喜欢夫人,他要纳妾的前提是卢八娘能接受。
“我们还是分开的好,”卢八娘摇头说,“县公想纳妾,我也不想再发病了,我是要和县公白头到老的,才不想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司马十七郎见过卢八娘差一点断气了的样子,前天卢八娘回房后的情况他并不知道,听了卢八娘的话,他自然信了,“我还是不要纳妾了,我不想夫人如此难受。”眼前的卢八娘让他心疼,娘子平日里气色是那样的娇艳,如今却黯然无神,都是自己的错。为了他最爱重的夫人,他肯受委曲的,别人说什么,不去理会就是了。
卢八娘感谢地笑了,“谢谢你,县公。不过,真的不必如此。”
“成亲前我就说过自己的怪癖,县公也曾答应过我,而且县公也真的为我做了很多,我非常感动。”
“可是,县公对我不要再纵容了,我根本够不上贤妻。”卢八娘抬手止住马十七郎想插话的意图,“县公你想想,男人在外面哪个不风流?家里怎么能没有几个美妾?若是县公不这样,岂不是被人嘲笑?我不要县公许诺我不碰其他女人,那样太不应该了。”
卢八娘并不相信司马十七郎的保证,他以前就曾答应过自己,但还是没有做到。卢八娘从来都是悲观主义者,对美好的事物从不抱有过多的希望,但人只要活着,总要一直向前,不管多么惨淡的人生,都没有后退的机会。
公平地说,司马十七郎的所作所为,按本时代的道德,并没有不对的地方,这也是卢八娘如此“贤惠”的原因。若是她执意与时代潮流相对,要求司马十七郎只与她相守,最终只能把二人原本和谐的关系破坏了,弄不好还会反目成仇。
时代的限制使卢八娘的富贵有一多半是要寄托在司马十七郎身上,她将十七郎的定位是合作伙伴而不是情人,虽然他们间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那只是一段一小插曲,长久看,他们间更重要的是共同利益。
更何况,卢八娘是个骄傲的人,从上一世到现在,骨子里的东西一点也没变,她不屑于去挽留、祈求一段感情。在马车上,司马十七郎曾表示过他的不满,这更使卢八娘冷静地拒绝司马十七郎,但她的话,大部分确实出于真心,而且十分为对方考虑。
这些话如此地说到了司马十七郎的心坎上,让他又是感动又是羞愧又是后悔,自己原本就答应过夫人生了嫡子再纳妾,可是这些日子自己做了什么?到花楼里去饮酒,与不相识的酒家女调笑,拉着姬人们胡闹,为了这些下贱的人,让高贵的夫人不舒服,而夫人还事事为自己着想。
“不,夫人,”司马十七郎后悔了,“我答应的事情决不会变,没有嫡子前我是不会纳妾的,姬人什么的我更不要。”
司马十七郎并没有感动卢八娘,她好不容易被打动的心已经受伤了,“县公,我们夫妻间最重要的不是私情,而是相互信任、共同努力,万不能因为些许小事而伤了情份。”
“我知道县公对我是最好的,所以不管你将来收了多少人,我都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妻子,这就够了。”
“成亲半年多了,我还是没有身孕,很可能是我不会生。也是时候挑个出身好的妾室进门了,生下孩子,我都养在身边,将来选最聪明最能干的记在名下,与我亲生的一样。”
“这些事你不要立刻反驳我,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我打算的没错。”
司马十七郎正想说什么,齐王派人叫他过去,他吓了一跳,急忙换了衣服赶过去,一路上还在想,父王很少找他,但每一次都没好事。十有□□又是自己有了什么错处,要打自己一顿。
结果他想错了,原来齐王来了客人,叫他过去陪客,司马十七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来客是齐王生母的侄子薛琮,也是薛氏家主,楚州刺史,他回京陛见。薛氏世居楚州,是当地的土豪,但到了京城在世家大族的衬托下就成了典型的土包子,薛琮先到齐王府来打点,一方面是亲戚们往来,另一方面也是想了解些京城的最新情况。
薛妃早就亡故了,但齐王与舅家关系一直密切,在这时,亲戚间首望相助是非常自然的。齐王将司马十七郎找来也是因为他现在出入禁中,对皇宫的情况很熟悉。
司马十七郎成了县公后见识自然不同过去,而且他是第一次被父王招来陪客,受宠若惊地陪着父王招待了薛琮和他的几个儿子。薛琮上次入京还是三年前,三年间的变化自是不小,齐王与舅兄有无数的话要说,世子、十三郎、十七郎等与薛家的少爷们年纪相若,喝酒谈笑,好不热闹。
到了掌灯时分,司马十七郎才回了华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