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昨晚听到的内容告诉南郁城。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的古怪,没法在短时间内通过这么少的信息来做出有效的判断。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林珩抬起头看着南郁城:“你出门的时候,院子里的人都起了吧?”
“嗯。你要出去?”南郁城道。
“我得去跟叔祖父问个好。”林珩从床上趴起来,换上衣服,对南郁城道:“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出去溜达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珩出了门,就径直去了二楼叔祖父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主楼的二层,从林珩的房间里出去,顺着阳台,拐过一个直角再走几步就是了。
林家的这幢楼,每一个房间都是独立的套间,自带卫生间和盥洗室,倒有点类似于小旅馆的性质,几个房间通过露在外面的走廊连接起来,要串门倒是也方便。
林珩过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醒了。因为近来天气太热,吃不下饭,人也不大精神,就在房间里休息。门口蹲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保姆,林珩记得去年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名字叫李穗穗,是个特别懂事伶俐的丫头。
李穗穗见到他来了,立马笑开:“珩哥回来了,爷爷念叨你好久了。快进来坐。”
一面说着,一面就将林珩往屋子里领。
老人住的房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叔祖父常年服用的中草药的味道,闻起来格外的不舒服。
屋内光线很暗,紧巴巴的摆了好多的东西,林珩往里走的时候总要格外注意,避免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林老爷子半靠着坐在房间最里面的大床上,精神萎顿,看到林珩来了,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吭哧吭哧的叫了他一声。
林珩记得去年见到叔祖父的时候,他的精神还很好,有时候甚至会陪他们打打麻将,没想到今年再见感觉精神就已经差了很多,听昨日曹思云说,老爷子近半年已经不大爱出房间了,总是在屋里闷着,说是没精神。
不过说到底,叔祖父也已经八十多岁了。
“叔祖父,我来看您了。”林珩笑眯眯的走过去,挨着他的床边坐下:“您老这一年身体好些了么?我爸还说等下次回来再陪您打麻将呢!”
林老爷子胸口起伏着,胸腔中发出类似风箱鼓动时的空洞声响。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努力堆出一个笑容:“我这老头子大半个身子都在土里啦,也谈不上好不好。就盼着你们多回来看看我。”他说着,拍拍林珩的手:“你爸今年又不回来?他这是打算到死都不来看看我么?”
林珩尴尬,连忙堆笑道:“您也知道,我爸就是个工作狂。他一年到头满世界的飞,就连我也难得见到他几回。您可别生他的气,等忙过了这一阵子,我一定让他过来看看您。”
“等他忙完,我怕是都去阎王爷那报道喽!”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低下去嘟囔:“也不知道他要闹到什么时候!这么多年了,就那么点事他也放不下!”
林珩听到这里,心头一动,连忙试探着问:“什么事啊叔祖父,您说出来我听听呗。”
林老爷子瞥了林珩一眼,见他好奇的看着自己,一张脸上白白净净清秀讨喜,心里也软了一些,想着这些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小孩子也大了,让他知道也无妨,便道:“你爸在跟你妈结婚之前,有一段风流史。当时他看上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非要跟那女人结婚,结果后来是我去他爹那儿告了一状,他爹出面去强行把两人拆散。这么多年了,你爸一直记恨我,就是因为这事儿。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说道最后,老爷子颇有些忿忿,用力的拍了床板两下。
林珩连忙劝慰:“您别生气。”一边说一边给他拍拍胸口:“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爸还有这么一段。不过,要不是您出面去告诉了爷爷,爷爷不拆散他们,后来又哪会有我什么事儿。”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温声道:“都这么多年了,我爸应该早就忘了。我看他平时也从来没提起过这类事情。他不来看您,是因为的确太忙,您可千万别多想。”
林老爷子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还是有些不满。林珩又是一阵连哄带骗,陪着老爷子说了好一阵的话,见他似乎有些疲累了,这才说自己还有事,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chapter 6
出了房间,林珩给南郁城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在河边,便自己寻了过去。
走在路上,他琢磨着老爷子刚才的那些话。
依据叔祖父所说,父亲当年和那个女人确实有过一段感情,并且还相当难舍难分。然而叔祖父在得知这个情况后,却认为这个女人来历不明,配不上林家的家世,就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了爷爷,由爷爷来出面拆散了他们。
爷爷的性格林珩非常清楚,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个性,甚至于有些独断专行。倘若他下了决心要反对,那当时要钱没钱,要背景没背景的父亲显然是斗不过爷爷的。
当时的爷爷在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必定是采取了某种措施来将父亲和那个女人分开。具体是什么措施,林珩无法肯定,但是可以推测的是,爷爷很可能是将那个女人和父亲远远的隔开,让两人从此再也难以见面。
那么这里,就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
爷爷和叔祖父,究竟知不知道当时那个女人肚子里,已经怀有父亲的孩子?
根据二叔当晚的话,那个女人在死之前,是怀有身孕的。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曾让林珩狠狠的苦恼了一阵。而现在他已经从叔祖父口中得到证实,当时确实有这么一个女人跟自己的父亲有一段感情,那么不难猜测,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性,是属于自己父亲的。
想到多年前有个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孩子惨遭横祸,林珩一时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复杂的感觉。
假设当初爷爷和叔祖父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怀有父亲的孩子,那么以爷爷和叔祖父这种传统老一辈对后代的重视,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任这个女人离开。
那个年代医疗条件较差,刻意选择去堕胎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会将孩子生下来,更何况爷爷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尽管他性格强硬,但是想必也不会对自己的子孙下手。
并且,二叔也说过,那个女人死的时候都还怀着身孕,那就说明爷爷是没有动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的。
没有动这个孩子,却放任那个女人离开?让林家的血脉留在外面?这也不是爷爷的风格。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要么,爷爷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要么,爷爷将这个女人留在了某个安全,但是父亲无法找到的地方,打算等她安心生下孩子之后,再将她送走。
这两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都很大,但是相比之下,林珩更倾向于第二种。
女人对于自己的身体一般都很敏感,那个女人如果察觉到自己怀了身孕,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父亲。而父亲在跟爷爷抗争的时候,也必然会将这件事当做筹码来跟爷爷谈判,以求博取爷爷的同情和宽容。
所以,按照当时的情形来推断,最大的可能性是:爷爷得知了父亲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消息,并且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怀孕,为了拆散两人,他将父亲留在自己身边,将那个女人送到了某个偏远的地方藏起来。
而这个女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或是妨碍了二叔,导致二叔对她动了杀心。因此当二叔在得知女人的藏身地点后,背着爷爷和叔祖父害死了那个女人。
爷爷后来必然也得知了这件事情,但也许是为了避免家庭内部矛盾,他选择了将这件事压下来。当然,也不排除爷爷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死因是二叔造成的。
总而言之,爷爷淡化了这件事。父亲知道的,应该仅仅是当年叔祖父和爷爷一起阻拦自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并且由于这个原因,父亲一直记恨叔祖父一家直到现在。
林珩一路琢磨着,思绪渐渐开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河边。
南郁城就在河边站着,姑父曹思云也在,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
林珩走了过去,就听到姑父笑道:“……对,他小时候就是那样,特别喜欢小动物。有一次回来,他一个人偷偷跑到镇上去玩,见到别人家刚出生的小狗,就趁着主人不注意,把人家的狗给抱了回来。那家主人后来一路找到咱们家来,闹了两天。为这事,他爸把他打得一个星期下不来床。”
“姑父!”林珩刚过去便听见自己的这么一段黑历史,立马红了脸:“这么多年前的事你就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