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世新心里一冷。果然如此,所以让他过来与他一起坐这儿,是让他当饵吧?
钱世新笑了笑,为鲁升倒了杯茶。鲁升自己倒也不怕,敢陪他这饵坐在一块,只是若屠夫真是来袭,这周围全是鲁升的兵将,他们会护着鲁升,自己呢?钱世新若无其事道:“但愿屠夫早点来,给咱们省些事。”
但是等了半天,静缘师太没瞧见,搜查也未有什么结果,倒是肖明和贾威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鲁升那边的卫兵队长。
肖明还是那套说辞,因为事先并不知道衙门有这般的行动安排,他们以为是匪类扰民,所以击锣示警。且衙差们搜查手段鲁莽,呼喝踹门驱赶等等,已经惊扰了百姓,因此他们也才会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但为免匪类趁乱行恶,他已派人去通知了蒋松将军,这些街区内,得加强巡卫方好。他们的骑兵、巡卫兵士已经集结,在蒋将军有新的指令之前,他们愿配合衙门行动。
鲁升微笑着听肖明说话,看戏似的。钱世新知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处置这事,于是谢过肖明。称事态紧急,未来得及与蒋将军协商,确是疏忽了。又郑重介绍了鲁大人。称此剿匪事关重大,鲁大人亲自坐镇督察。
肖明向鲁升行礼,却并无慌张拘谨之态。
鲁升道:“既是如此,想来蒋将军定在路上了,尔等先忙去吧。切勿因自己人添了乱,给了劫匪逃脱的机会。”
肖明等人行礼应“是”,走了。
雅间的门关起。不一会,鲁升与钱世新从窗户处看到肖明与贾威并肩往安水街方向去的身影。肖明一边走着,一边与贾威聊着天。贾威不时点头应话,看起来两人气氛颇是融洽。
鲁升对钱世新道:“蒋将军对钱大人的一举一动盯得很紧啊。做事也是动了脑筋的,瞧他派来的人,机灵冷静。如此状况,钱大人确是难以施展拳脚。”
“确是如此。”钱世新顿了一顿,道:“也亏得是我,换了别人,怕早被他们压制了。”他从容应话,抬了自己一抬,这是在告诫和提醒鲁升,平南郡除了自己,再无人应对得了龙大那边的人马。全平南郡,只有他钱世新手上的筹码最多。
鲁升似听懂钱世新的言外之意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确是如此,确是如此。不然我又怎会三顾茅庐,邀钱大人共襄盛举呢。来,让我以茶代酒,敬钱大人一杯。”
钱世新点头施礼致谢,喝下了这杯茶,他脑子里却想起父亲钱裴的话。父亲说对方是因为想拉他入伙,让他相助,这才看中了自己。
钱世新放下杯子,将那话抹去。他优秀出众,人人夸赞,父亲却淫愚骄奢,令人唾弃,与他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如今已到最后关头,钱大人务必耐心谨慎,你我齐心,必能达成所愿。”鲁升又道。
钱世新应声,他想鲁升也是会担心他在这节骨眼上给他们拖累,这是在示好了。
后头鲁升果然一直在挑好听的话说,与钱世新细细商议后头如何行事,事成之后,又如何站稳脚根,如何分获好处。他会如何为钱世新铺路,又细问钱世新的想法。
钱世新一边叙话,一边留意周围。将他泡在蜜罐子里他也没忘,他可是个引杀手上勾的饵。
鲁升转头叫门外的卫兵再让店家拿盘花生时,钱世新看到了斜对角屋顶上的静缘师太。
她的气势如此凌厉,这般远的距离,钱世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如剑,已经在他身上刻了个“死”字。
电光石火之际,似乎一下子无数个念头涌进了钱世新的脑子里,就算之前他琢磨思虑过抓到屠夫怎么办,抓到杀不死她怎么办,杀的过程中当面遇到了她怎么办等等等等,到了这一刻全变空白。
他应该大叫“她在那儿”,又或者不动声色装没看见然后提示鲁升赶紧动手。卫兵队就在周围埋伏,弓箭手等着要取屠夫的性命。再或者他该招呼鲁升赶紧快跑,让卫兵们自行与屠夫拼命。
结果会如何?钱世新没把握。
钱世新没有时间思考。他看到了静缘师太那一刻,全身已然崩紧,然后他对她摇了摇头。
鲁升转头回来,钱世新的头也转了回去。桌上的盘子里还有四五颗花生,鲁升伸手拿了一颗,而钱世新把手放到了桌子下面,掩住两手的微微发颤。
鲁升剥开花生,钱世新飞速扫一眼方才那屋顶,空空如也,没人了。
钱世新的心狂跳着,不知道静缘是何情况,她离开了吗?还是……
“呯”的一声响,紧接着是“啊”的一声惨叫。
鲁升与钱世新同时向窗外望去。
朝他们迎面扑来的,却是一颗人头。
“她来了。”鲁升一声喝,一手掀起桌子,“咚”的一声,挡住了那人头,也挡住了后头随之飞来的一把钢刀。
钱世新脚一软,摔滑在那桌子后头,心里的念头是——她被发现了。
鲁升也躲在桌子后,而窗外门外呼拉拉的涌出一队卫兵,将这雅间团团护住。屋顶墙角跳出许多弓箭手,有人大喝着指挥:“放箭!”
示警的锣声敲响了,就在近旁,震耳欲聋。但钱世新心里有个更大的声音喊着:“杀了她,杀了她。”
☆、第167章
第167章
呼喝声,惨叫声,兵刃相撞之声在窗外嘈杂吵闹,钱世新伏地不敢动,却见鲁升已然站了起来朝窗外看。钱世新不好在鲁升面前表现太懦弱,只得硬着头皮也站了起来。
窗外人影闪动,呼啦啦的一大堆人,看不真切是何情形。却听得有人大叫:“截下她,莫让她跑了。”
于是窗外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奔,只余下一排人墙。
这时候钱世新看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许多人倒在血泊中,抱着伤处挣扎呻|吟哀号,还有些一动不动,不知生死。钱世新胃里一阵翻腾,全身发冷。他所知最惨烈的,便是当日血洗衙门,但他躲在屋里,未瞧见真实情形。只总听旁人提起,他跟着附和感慨。
如今直面如此场景,他已然清楚知道当日衙门里是如何的了。又想起陆波人头被丢到面前的那一刹那,他打了个冷颤,是否刚才差一点,断胳膊断腿,或是被砍掉头颅的那人便是他了?
钱世新看向鲁升。鲁升非常冷静,正大喝着让骑兵绕道包抄,又命人提灯上屋顶,为追兵映亮中途,莫失了那姑子的踪迹。
可光会呼喝是无用的。静缘师太的武艺高于小兵太多,若是以多敌一,围而剿之还有胜算,但若静缘想逃,这些小兵又如何追得上?
钱世新远远看着静缘边打边退,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静缘不杀他吗?试都不试,这就走了?那她还这儿做甚?她应该可以离开得更稳妥才是。
钱世新皱起眉头,正试图抓住这个念头,却忽见几匹马儿奔来,为首那人一声大喝,拔剑跃起,直冲向静缘而去。
“蒋松!”钱世新呼道。
鲁升点头,未言语,认真看着蒋松与静缘交手。
蒋松并不是静缘的对手,这个很快便显现出来。但蒋松不是一个人。他边打边喝,他手下的那群兵士已经迅速摆好了阵势,轮番向静缘攻去。
鲁升的兵将和衙差们全都退到一旁,人太多,越打越乱。肖明听到锣声也带人赶到了,见此情形也带人攻上。日日练兵,自然甚有默契,兵士们一队接着一队,长|枪远攻,大刀近击,缺了位的立时补上,再加上蒋松、肖明和几个武艺高强的兵将围剿,静缘一时间竟被拖住,身上挨了好几道伤。
钱世新心跳如鼓,很有些期待。他听得一旁鲁升问道:“你说,最后是屠夫死,还是蒋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