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景象令他忍不住心跳加速,在刑从连为他指定的区域里坐着两位正在闲聊的保洁员工,在两人周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塑料空瓶。
在所有图片记录中都没有报告的是,他要狙击沈恋的关键区域,居然被保洁员工当成收纳矿泉水瓶的地方。
安旭退了半步,向后回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重新选择隐蔽地点,并低头向刑从连汇报:“刑队刑队,我是狐狸,目标区域出现问题……是否更换狙击点?”
他简要叙述刚才看到的情形,耳塞那头传来一阵紧张的来回问询声。
最后,耳塞内传出一声很确定的命令。
但这个声音却让安旭眉头紧蹙。
“刑队……金穗大楼离预定目标位置直线距离超过1000米,高空风速计算非常困难。”
那边的人又说了两句。
“嗯,我明白,但……”安旭思考片刻,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回答,“这样的狙击任务,以我的能力无法保证完成任务,请求考虑更换狙击手。”
耳塞里有轻微的噪音,随后,是一句非常确定的回答。
安旭猛然抬头,却最终只能用最平静的语调回答:“我明白了。”
他这样说道。
……
在一段时间后,在同一片楼层中。
“黄督察……药检的人已经全部进入周瑞制药实验室了。”
黄泽坐在周瑞制药董事长办公室内,双腿交叠,耳塞内传出手下工作人员的汇报声音。
“情况如何?”黄泽问。
“调查人员出入顺利,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手下工作人员回答道。
“世侄。”对面的中年人发出声音。
黄泽试图保持平静,但面对眼前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问候刑从连全家。是的没错,在他非常友好地询问刑从连自己可以做什么之后,对方就非常不留情面地派了他带队来抄周瑞制药的老底。
“世侄,你这么不讲情面,恐怕不太好吧?”周瑞制药副董,准确来说,他某位远方表姐的公公,这样说道。
眼前中年人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和真诚的威胁,黄泽再次厌烦起大家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
“您看我何时讲过情面?”黄泽反问。
他说完这句话后,远处的广场响起钟声。
铛……铛……
黄泽猛的一颤,以为出现幻觉,那声音虽然渺远,并且大楼隔音也不算太差,可黄泽总觉得,那每一记渺远的钟声都像敲在他心口。
铛……铛……
这是下班的钟声,也仿佛是别的什么预兆。
他不由自主向窗外望去,完全隔绝身后勉强能算他世叔那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他坐在座位上低头看去,恰好可以望见对面安生国际商场,数月前,也是在那个商场里发生了严重治安事件,说来好笑,那时他被林辰所救,然后刑从连还让他滚。可是现在,黄泽告诉自己,现在并非忆往昔的最佳时间。
铛……铛……
但越是这样想,他便陷入越奇怪的回忆状态,他看见商场对面广场的音乐喷泉开始发动。他突然记起某次家族会议上,好像还是他做的提议,家里所有旗下商场前都要有标志性的音乐喷泉建筑,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安排,或许是为了艺术性,或者是年轻时脑子有问题。
但看见广场喷泉朝天而起,看见晶莹透明的水柱时高时低。黄泽面色凝重,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因为现在广场上为音乐喷泉而奏响的乐器来自小约翰施特劳斯,名叫春之声。而安生国际所有商场内外都不会奏响约翰施特劳斯的任何乐曲,因为他非常讨厌维也纳粘腻的圆舞曲。
黄泽站起身,缓缓走到落地窗前,他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敲击在落地窗前扶手上,阳光下的音乐喷泉溅射出虚无的水雾。
与此同时一双带着灰色脚印的白帆布鞋,也同样踏上周瑞制药大楼门前最后一级台阶。
黄泽举目四望,脚下人类渺小如蚁。
就在那一刹那,整个广场上那些或悲或喜的面容变幻成非常纯粹的平面线条。表情分解成大小不一圆形组成眼睛和上提幅度不同的嘴唇部线条,世界非常单一,但边角却异常鲜艳尖锐。
圆舞曲音质轻快,像是踩着愉快的节拍般,准时下班员工走出电梯,并愉快地冲向楼外广阔天地。
黄泽的目光从广场上那些渺小的人头上逡巡而过。
清洁工从垃圾桶里倒出各种垃圾将塑料瓶,和纸板收归一处;保洁员戴好口罩,开着垃圾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踩高跟鞋的女秘书仍手持文件,在大楼内外穿梭不休。
广场上有人在接听电话,有人在和身边的朋友人聊天,有人将手里的东西一股砸到地上,对面前的公务人员火冒三丈。
但大楼里更多的人仍旧在持续忙碌、被迫留守岗位。
黄泽深深吸了口气,按住耳麦,对频道内所有人,吐露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她来了。”
……
安旭站在下行电梯内,耳麦内传出这三个字。
他内心悚然,举目四望,只觉得整座大厅都都安静下来,并没有任何一点声响。
他所在大厅升降电梯完全透明,他跟随迅速向下,并由上至下扫视楼层。
所有图像在他眼中归为最冷静清晰的线条和数据。
目之所及是数不清的办公室和尚未离开作的公司职员,高层中,所有查抄周瑞制药的公务人员扔在忙碌不休;而低层公司里的情形则各不相同,有人在看手表,有人关灯出门,还有人仿佛依旧沉浸在工作之中……
透过那些标有不同标识的公司的落地窗看去,众生百相令人喉头发紧。但安旭非常确定,在他扫视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是沈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