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明明电话等待音也不会超过一分钟,可李诺心中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而直到通话被电信局自动挂断,他都没用等到那声简单的“喂”。
李诺下意识抬起头,只觉得原本阳光落下覆盖在养老院上顶端的金纱都变成黑色,如同阴翳,覆盖在每个人心头。
“上山。”
林辰垂下眼帘,却用非常坚定的语气,对他们这样说道。
……
在这件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辰的记忆都不是很清晰。
虽然他很确信自己走上过那座山丘,并对两旁的民居的形状排布以及树林的样子有直观概念,甚至是田间踱步母鸡的样子或者说半山腰菜田的颜色他都记得很明确,可他们究竟是怎么来到那片养老院,那过程中又到底经历什么的细节,他脑海里对这些都没有太多正确的逻辑顺序。
不过当时,他还是很确定,在离疗养院差不多100米不到的距离时,他就感到风中隐约传来什么异常的气息。
刚才在山脚下,有经验的老警察已经安排一部分人以迂回的方式从后方向上包抄,还有部分警员从民居迂回,只有他和另外一位名叫李诺的警察大大方方走上径直通向养老院的大门的水泥路。
闻到那种气味时,他和李诺互看一眼,提高步速,向养老院铁门冲去。
差不多可以清楚看见门房情况时,他们就很确定,门房里没有人。
空落落的座位,桌上摆着一只泛旧的米色电话机,墙上一角挂着访客登记表,除此之外则是歪歪斜斜的杂物。
林辰抬头,门房角上的监控摄像头正好冲他转来,他看着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像是见到了魔鬼的竖瞳,只觉得浑身发寒。
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找人或者等待后背力量,他身边的警员非常敏捷翻过那道铁质移动栅栏,冲到门房里按下开门按钮。
电动铁门一点一点移开,养老院的全景,也真正一点一点出现。
林辰看着眼前灰败的建筑,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的那种气味变得更加浓郁了。
名叫李诺的年轻警员脸色已经白得彻底,任何正常人类都不可能分辨不出这种味道。
他们对讲机里传出其他警员的呼叫声,吱吱作响,但那瞬间,无论是他还是李诺,都没用任何力量按下接听键。
还是年轻村警第一个反应过来,李诺一言不发,握紧拳头,转身朝养老院主楼冲去。
林辰看着年轻人的背影,也迈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老旧木门洞开,走廊漫长。
走廊一侧黑如幽影黑如鬼魅,另一侧却被阳光染上亮到不真是的白色。
林辰一步又一步踩在洁白透亮的瓷砖上,向走廊深处前行。
在他身,是一扇扇非常标准的病房门,每一扇门都被人用强迫症似地习惯关闭着上,如同合紧的棺盖,让人甚至连触碰的勇气也无。
越来越浓重的气味从每扇门的上下缝隙中透出,萦绕在他周围。
那气味如此浓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渗入,并弥漫在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柔软绳索勒住人脖颈使人窒息,但他又很清楚,这种感觉并非窒息,而是绝望。
是啊,那是血的味道。
林辰又深深吸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浸润在粘稠的血浆中,周围又湿又黏,他只能勉强将手搭在门把上,手上获取站立的力量。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景象,每一种景象都是在浓重的血浆背景上出现的简单黑色线条,曲折扭转,打散后再次重组,尔后变得愈加扭曲古怪。
最后,还是不知哪个房间里传来的失声痛哭声将他唤醒。
哭声撕心裂肺,带着真心实意的悲痛力量。
林辰定了定心神,木然地向窗外看去,他看到老边苍老的面容,还有其他警员一起冲入养老院。
有人冲他拼命比着手势,他认不出对方是谁,只能冲对方点头。
在做完这简单的动作后,他转过身,推开门,向内走去。
第239章 无一
那是地狱。
虽然林辰并没有对这种虚幻的概念有过确切想象,但他想,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地狱,那么地狱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整个房间既安静又整洁,像是最普通的养老院房间,窗户半开,窗帘拉开一半,微风卷起帘脚,明媚阳光落在床边茶几上,看起来没有任何黑暗的地方,除了床上的那两位老人。
不过准确来说,那不是也不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两具尸体。
尸体上覆盖两条薄被,白色的薄被,背角掖的整整齐齐,与老人锁骨下端平齐。
而更上面一些的地方,是枯树皮般的脖颈。
当然,所谓枯树皮的形容是林辰的臆想,因为床上两位老人脖颈部位都被割开开一条又深又黑的口子,血液从口子里流出,浸泡着他们的颈部,并蜿蜒而下,流至雪白床单,氤氲开来,形成一块巨大而鲜艳的红色墨点。在阳光下,那些褐红色血液像还冒着热气,仿佛能蒸腾出灵魂的形状。
林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够走到病床边,反正人的潜力总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加强大。
走得近些,他才意识到,究竟自己为什么还能感受到属于活人的气息。
因为死者的眼睛是睁开的,两位老人平静地望着天花板。他们眼白泛着黄褐色,眼瞳却黑得彻底,里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得仿佛能吸食人的灵魂。像是那割喉的一刀并不致命,致命的是长久以来贫乏而无味的生活,他们早该死去,只是被强行留在世间。
窗外吹来湖畔和田野的风,带着一点点长久艳阳照射才会有的焦灼味道,林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打了个踉跄,总之,他强行扶住床头柜,并站在两位老人床前,认真望着他们。
那时候,林辰的一切感官触觉都非常非常清晰,甚至还被放大了数倍。
迟来一些的警员们冲了进来,七八人的脚步声噼里啪啦,仿若惊雷。
从走廊尽头而来的门被一扇又一扇打开,每次之间总有几秒钟停顿,然后换下一扇,渐渐的,开门的声音越来越迟缓,像是没有人有勇气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