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手指在车门扶手部位轻敲。
轿车急速行驶,窗外的景物已经换过一轮。
田野宽阔,天高云淡,车辆从浓绿稻田间的公路呼啸而过,将近红树镇方向,他们遇上从临镇驶来两辆警车,这显然是刑从连调集而来的后备力量。
三车前后行驶,彼此都没用时间停下来打招呼,但目的地却非常一致。
在天地尽头的那座小山丘脚下,李诺站在一户矮房边上,他半蹲下来,和坐在树荫下乘凉的老太太打了个招呼。
按照刚才刑队长在电话里的嘱咐,他不应该靠近养老院附近,而只能在道路远端布控。但不知为何,李诺心中有极其不好的预感,因此他换上便装,安排其余人把守住主要干道,独自上山。
“小李啊。”老太太眯了个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把他认出来,“老张头家又吵架了?”
老太太口中的老张头是村里一户相当闹腾的人家,张夫人生性彪悍,一言不合就和老头大打出手,他十次来这里,八次是被张家邻居叫来劝架。像他们这种小片警平日处理的也都是这样琐事,现在突然要缉拿什么A级逃犯,李诺心中说不忐忑也是假的。但他还是低声问道:“王奶奶,您一直坐在这里吗,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从山上疗养院下来吗?”
“是啊,我吃饱饭就在这里乘凉咯。”老太太扇了记蒲扇,坐直身子,警觉极了,“出什么事了,有小偷吗?”
李诺摇了摇头:“就是出了点情况,您帮着想想。”
“疗养院的人啊,没有啊,今个就没见陈婶子了。”老太太又摇了摇蒲扇,突然拍了拍腿,“你这么一说,好像疗养院买菜的小面包车是刚开过。”
李诺心中警觉,直接转身,拨通了县里交通局朋友的电话,请对方查证养老院所属车辆以及交通道口监控。
……
刑从连获得那张沈恋驾驶面包车从红树镇主干道驶出的照片时,黄泽正站在他对面说什么“刑从连现在是督察部门对你进行正式约谈,请关闭所有通讯设备”一类的话。
他基本上也没听清那些内容,只是仔细观看那张监控照片。
照片上,沈恋依旧平静得像是货架上面无表情的人偶,像是要去赴什么早已安排好的约会。
时间显示,那是在二十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按时间推算,几乎在新闻出现的同时,沈恋就得到了消息采取行动。
刑从连的心情有一瞬间非常复杂,他一方面再次钦佩于林辰判断和定位的准确性,另一方面则出离愤怒,如果没有周瑞制药横插一杠,他们现在大概已经和沈恋正式见面了。
而像他这样的人,越是愤怒,反而越平静。
他没有冲黄泽发怒吼叫,而是低头再通过短信布置下几个安排,再最后将负责警员的电话发给林辰后,他才有空抬起头,看一眼面前的督察大人。
他或许那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目光,又或者是黄泽看到他手机照片上的内容,总之督察大人猛拍了下桌,怒道:“刑从连,现在办案权已经不在你手上,你要做的是交代清楚问题!”
刑从连环视四周,只问:“周瑞制药的人呢?”
“这不是你有资格关心的问题!”
刑从连拖了张椅子,在桌子对面坐下:“不是说有什么情况需要我交代清楚,总要当面对质。”他冷笑了下,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问,“老吴人呢?”
黄泽也是迟缓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老吴是谁。
“我要和老吴谈,这楼上楼下的,把人给我找来。”
……
李诺从小山丘上走下,林辰的车也刚到。
他早就从电视直播中认识过这位心理学专家,现在甫一见到真人,总觉得好像平淡无奇。
林辰也就穿了件砖红色格纹衬衣,浅色休闲裤,不像惯常的专家那样戴眼镜或者富有学者气息,除了皮肤很白、眼神很宁和之外,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但怎么说呢,当李诺与林辰握手后,或者是林辰掌心的力度又或者是林辰平静到可以消弭一切紧张气氛的语气,李诺只觉得这个人,非常值得信赖。
“说一下惠和养老院的情况吧。”
林辰没有再和他寒暄什么,而是很干脆说道。
临镇驰援的警员也都前后脚下车,但因为监控显示沈恋已经离开疗养院,因此大部分警力都被抽干去主干道布控,所到的也就是最基础的10人小分队。
所有人里警衔最高的也有科长级别的三级警司,但在林辰面前,没有人插嘴或者提什么乱七八糟的命令。
李诺简要叙述了惠和养老院的情况,林辰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这时才有人说:“既然有证据显示,沈恋是从上面的养老院离开,那还是有必要做基础搜查。”
“但通知上不是说,那个女人携带有剧毒药物,上面会不会有陷阱?”另一人说。
“就是个女逃犯,而且人都走了,我们警察在山下面畏首畏尾,像什么样子?”
李诺咽了口口水,看向林辰。
这时,那位心理学顾问才开口:“是有村民说,今天一天都没用见过任何疗养院的人下山?”
“对,但也只是王老太太一个人的说法。”李诺谨慎地补充道。
林辰的神色显而易见的冷凝下来,然而迅速抬眼,对他说:“你有疗养院电话么,打一个电话。”
像是最简单的试探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李诺拿出手机,只觉得手头的东西重如千金。
他从电话薄里翻出号码,抬头,林辰坚毅的目光正好扫来,他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
从原野而来的风吹过他的身侧,可李诺却感受不到那些,他心跳得很快,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第一声嘟声响起,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冒出嗓子眼。
嘟……
第二声漫长的电子音缓慢到来。
这显示养老院的电话还能打通,并没有被拔掉线路,李诺也不知道自己会担心这些,大概他内心也在害怕什么东西。
他握紧拳头,不断祈祷有人能接起电话,就算是一声简单的“喂”也好。